外祖母家的小院子,亦如从前,干净无争,不沐风雨,流淌着上个世纪的痕迹。
那段矮墙下,那株白杨树,早已高过屋檐,窸窸窣窣的小虫子,一轻一浅的鸣唱,给浓重静谧的幕空擦出了亮光。
屋内白亮如昼,轻靠在枕头上,微眯双眼,轻轻晃动着手上很老的蒲扇,漫不经心的盯着电视。外祖母一如既往的盘腿坐在角落,带着厚重的老花镜,聚精会神的在灯下找着针眼。
“来,我帮你!”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手中的白线轻轻穿过细细的针眼,似一场完美的融合,无可挑剔。
“你呀,像极你母亲小时候!”
细细密密的针脚声在空气中回荡,电视里的对话也破碎成细碎的呢喃,说不完的故事在流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烛影摇曳的小屋。
她小时候是极不听话的,叛逆乖戾的坏种子一下子萌芽。那还是一个山也悠悠,水也悠悠的小镇,封闭落后。一波波青年进城打工,光鲜亮丽的回来。
那时候,村里同龄的女孩子们都聚在一起,相约到城里去玩。
城市,像谜一样,热切的渴望开始在心中蔓起。但是外祖母家里的条件并不好,勉强食能果腹,衣能蔽体。钱,成了最令人着迷的东西。那个年代的30块钱可能是一个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用,可她却不顾一切央求家里人四处筹钱,只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能说会道,又是家中幺女,外祖母对她是极为宠爱的,更是央不住她的苦苦请求。她离开,只把等待的背影留给了身后的一家人。
小院,矮墙,白杨树;月光,烛影,少女歌。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电视里飘忽而过的画面,一点点破碎,又开始聚合。细密的针脚声是那么悦耳,传递着络绎不绝的风声细语。
外祖母的脸上映着灯光的色彩,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微卷的花瓣,氤氲着说不尽的爱与温情。
我知道了一段关于母亲的往事。那是,她同现在的我一般大,也是一段张扬而意气风发的青春吧!
在我印象中的母亲,是一段不在身边的童年和一段紧紧追随的少年。
在随着我长大的漫长过程中,她渐渐离我更近。最后,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全心全意照顾我。这些年生命里的悲悲喜喜,并不总是一个人走过,为我老去的母亲,不同于她苦难的岁月。我却总以忙碌,焦躁为借口,把最差的态度给了最亲近的人。
“妈,你怎么还在这缝衣服?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对眼睛不好!”
我静静地看着她们,眼眶竟有些湿润。
外祖母很老了,腰背佝偻着,眼神也变得模糊,满头的白发,烙印似的皱纹。
多少红颜,风干于时光无情的流转;几多韶华,终抵不过岁月的锈迹斑斑。她也开始变老了,两鬓稀稀疏疏,掺杂着白发,眼角的痕迹也是那么清晰。多年后的一天,我也会变成塔,而她,也会变成很老的外祖母。
望望白炽灯那湛明的体质,想要找到它的光源,混着迷蒙的泪眼,追逐它不着痕迹的流动,可它却在一点点变浅,变透明,变成了无声息的泡沫。
时光悠长,唯一可以握在手中的是珍惜;青春难再,唯独不变的爱亘古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