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近时,父亲的举动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年迈的父亲竟然学着写起春联来。
父亲一生务农,手中的笔就是那犁铧与锄头,大地就是最好的稿纸,而每一个颗粒饱满的日子啊,就是父亲写出的文字。
父亲涂抹的春联,字东倒西歪的,然而父亲却写得津津有味。我念二年级时,父亲就叫我学写春联。那时我们村里识字的人很少,唯一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是村里的一位老学究。父亲说,他特别羡慕有文化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儿子也能写春联。每逢春节临近,那老学究家的门前总会排起长长的队伍,赚尽了风光。火红的春联在银白的雪地里,勾起小村火红的日月。
父亲坐在我的书房里,看着陌生的因特网,悠悠道,他很怀念乡村的年味啊!父亲是我们家最后一位进城的,虽然三请四邀他来城里和我们一起住,可父亲却眷恋着他的黄土地,一直不想来。
的确,童年的乡村,就是一幅古朴而充满诗意的喜庆图。你瞧,那庭院里一株株红梅,是点燃乡村早春的鞭炮,昭示着来年的丰收;盛装的姑娘,是小伙子青春的眉眼,挑逗着燃烧的恋情;而火红火红的春联,是新年最吉祥的祝福,在甜蜜的日子里红光满面;还有那写满民谣的桃符,都化作了乡村古老丰年的音符。
朴实憨厚的父辈们,从旷野里走来,拍去衣服上的泥土,走进了花灯龙戏的锦簇中,以充满野性的舞姿表达着生命的欢乐。正月里,乡间的禾场,变成了最好的舞台,一幕幕催人泪下的故事,被演了个淋漓尽致,泼皮流水。
父亲说,乡下人是过年,城里人是买年啊!我疑惑不解,父亲说,你看现在什么对联、猪肉等,超市里应有尽有。想想我们温暖的乡下,最醉人的要数腊月的夜晚,二十三祭灶,二十八赶灰尘,家家户户喜气盈门。灶堂里燃着一家人一年的红火,蒸年糕、打豆腐、酿米酒、炒蚕豆,浓浓的香味把村子熏染得喷香。母亲则端坐于床头,和姐姐一起剪窗花,制灯谜,贴年画,迎接新年的到来。
父亲问我,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写春联的模样吗?我怎会不记得!那时父亲对我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啊!我刚识字不久,习大字成了我的必修课。我知道,那是父亲希望我能尽早撑起家庭的门楣。
我和父亲都对乡村有着深厚的情感,特别是那古朴的乡俗、甘醇的乡情、亲切的乡音,还有在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背影,在现代生活中,都成了我和父亲的一条条丝绸般的腰带,让我在浮躁的城市里始终回味着过去的生活,反刍着生命的滋味。
春节来临,不管别人需不需要,父亲把他那精心写好的春联给小区住户挨家挨户送去,送去一个真正安乐祥和的年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