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题记。
他说啊在很远很远的山坡上啊有很多很多的野花,在冬天就像被催熟的果实零零星星地绽放啊。
他说啊那满地的离离野花在草地还光秃秃的时候在地上还残留着积雪的时候绽放,奇异得像没有睫毛的眼睛藏着惊心动魄的锋芒啊。
他说啊那花五颜六色溢彩流光阳光反射了积雪把野花映得刺一样的亮啊,那彩色的花就像花毯被一根巨大的神针织上了天空分不清界限了啊。
他说啊那野花就像大海一样人进去了就看不见了他差点就被淹死在那花海里再也出不来了啊,那花海流啊流啊流啊流缠绕上他的骨骼了啊。
他说啊……
他说啊……
他说啊……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只是想让他记住啊。
“啊,弟弟,我的好弟弟啊……”他抚摸着少年的头。“我亲爱的弟弟啊……”
冬春交际,结冰的湖哗啦哗啦地融化了,像分裂的冰山轰隆隆地倒下。他们爬上了山坡,看见脚下遍地的野花毫不吝啬地吐露芬芳,像烈焰一样霸道,四下安静得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火舌舔舐着天际,燃烧着燃烧着遍布满山遍布原野连残骸都舍不得留下。那早熟的野花被催熟的野花绽放得怎样的绚丽啊,在冷风中轻轻颤抖,却是生生不息至死不休不知殆尽不知厌倦,纵是无人观赏,任是北风萧瑟,也竭尽全力只想绽放在这里。有些金黄色的花蕊被残雪覆盖了,有些残花被冬天遗留的冰雪封住了,但那封不住的酒一样馥郁的花香铺天盖地夺人心魄,使弟弟醉了一时,哥哥却醉了一辈子。
后来,哥哥走了,去了大城市,说是再也不要一辈子都困在这大草原里了。“草原上有成群的白云一样无瑕的牛羊,芳草连天碧空如洗,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弟弟啊,我只想做追逐白云的鸟,像蒲公英的种子寻地生根,哥哥是不属于这里的。弟弟啊,还记得那天的花么?哥哥就是要死,也要像那花一样,虽死犹生啊。”弟弟看着信上狂傲不羁的字迹,字迹没变,哥哥的话却变了,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城里人的文绉绉的礼貌的疏离的字眼啊!看着信上的属于北京的地址,弟弟嚎啕大哭,斑斑的泪打在海洋底的花色信纸上,一如那天偶尔掉队的野花,那么格格不入。
三个月是春夏交际,弟弟再一次爬上了那个山坡。那个乐颠颠地跟在哥哥后头爬山坡的记忆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过,却给人那么遥远的感觉。怨就怨那花海吧,像一道分界线啊,隔住了他们兄弟俩天各一方。
原野上碧草就像毛茸茸的绿毯,绿毯上仍然绣了许多的花。时间空间交错了重叠了,花还是那么恣意绽放得生生不息至死不休不知殆尽不知厌倦,两个人却变成一个人了。
那温婉的阳光犹犹豫豫地在草尖上的露珠里绽放,七彩的光辉浓缩了又被释放出来,抚摸着每一朵夏花,雀跃着流离着。那夏花由春初的热烈浓艳变成夏初的香软繁华,一簇又一簇的夏花聚在一起。时间仿佛停滞了,弟弟似乎听见含苞的夏花“啪”地一下绽放的声音。弟弟愣头愣脑地坐了下来,恍惚的神态一瞬间和三个月前重了样,想着远方的哥哥,似乎理解了他的志向。
哥哥寄过来的诗集被弟弟夹在腋下,不知不觉间跌落在地上。熏风吹得夏花摇曳生姿,书页哗啦啦地翻着,翻在一页上停住了——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