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从未细细端详过她的手。
与在外地工作的母亲一年见一次面,蜗居在60平方米的简陋厂房,这里是我们的家。冗长沉闷的夏季还没有过去,我一口叼着冰棍翻箱倒柜想找些什么东西消遣。
我终于找来一本被翻阅过无数次的相册,淡蓝色的皮夹上布满灰尘,我轻轻一吹便尘土飞扬。打开相册,即便里面的相片都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好奇儿时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是否手是天真稚嫩的脸颊,胖乎乎的小手。
“该吃饭了。”母亲从厨房端着冒着热气的一大盆白米饭。
我急急合上相册,吃着这年以来母亲做的第一餐饭菜。
“先洗手。”这么多年,母亲教导我们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而我此时正教导着弟弟妹妹。
洗完手,手上湿淋淋的。
“还是大女儿的手好看。”母亲笑呵呵地道。
我猛然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是很漂亮,但是一看就是只娇生惯养的手,没有一点伤痕没有一点老茧,养得胖乎乎。
“是吗?”
出于好奇我瞥了一眼母亲的手,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
你是否看过百年老树的树皮,沟沟壑壑触目惊心。你是否知道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石烂松枯。你是否看见过这样的手,经脉如突峰,苍老松弛,色泽蜡黄。这就是母亲的手呵。
无数个日日夜夜,那双手都在忙碌。
“为什么不听话!”
我捂着被扇得肿起来的脸嘤嘤哭着。那时我只是恨,为什么我的母亲这么凶狠为什么我的母亲这么暴躁。
那双曾经被我厌恶的手呵,如今我才明白,那时母亲以同样的力度打过来,却以同样的力度反弹回去。她恨得是我不成材。
“等会再睡吧。”
母亲麻利地穿针随即在我的棉被上缝缝补补。我一直很奇怪母亲明明高达五六百的近视,为什么可以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行动自如。
“以前你们很调皮,裤子总是摔破啊,我就会了。”母亲似乎看到我迷惑的目光,随口解释。
这双被父亲总是调侃的瘦不拉几手呵,却在夜晚为我们缝缝补补起身盖被。
数不清清的三餐饭,母亲每天起早贪黑。手指被刀割伤,血流不止,母亲也只是闷哼一声拿创可贴包着继续做饭炒菜。
那双在工厂中被赞扬速度快干活麻利的手呵。是以不停歇为代价的,哪怕手被磨得出泡出血。
“呀,还有你最喜欢的淮山排骨汤没有煲啊。”母亲突然间想起,急急忙忙跑进厨房。
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猛然间我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照片!照片!我翻出那淡蓝色皮夹抱着的相册。
这一张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皮肤白皙身姿丰腴。连....连手也是如此。
我屏住了呼吸,弟弟妹妹不知何时好奇地凑了过来,我指了指母亲照片上的手问他们。
——知道为什么照片上母亲的手和现在不同吗?
望着他们懵懂的目光,我又望着挂在墙壁上幼时的我的照片,轻轻开口——
只是我们终究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