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能使稚嫩懵懂的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岁月,能使年轻气盛的青年蜕变得成熟世故;岁月,能使身强力壮的中年人变得白发苍苍……但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流逝多少年月,它洗不去的,只有爱……
——题记
平静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凉凉的微风夹杂着稀疏的雨丝斜斜地落在我的肩膀,雨后湿润的空气混合着泥土清新的气息,弥漫着菜花甜美的馨香。
我漫步在路旁,紧紧追随着走在我跟前的奶奶。路过拐角,转进一片开阔的田野。田野里,嫩绿的麦苗随着微风轻轻舞蹈,调皮的雨滴偶尔蹦蹦跳跳地落下,与它们尽情的嬉戏玩耍;绿色的麦浪一波接一波荡漾着,仿佛一汪碧水,泛着浅浅的涟漪。
奶奶径直向前走着,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摇曳的麦子中,她提着满满的两只黑塑料袋,在麦田的尽头处停下了脚步,我紧跟上去。几株青翠的桑树掩映着一处小小的土丘,竖着一块古朴的青石板,板上的字迹有些磨损,模糊不清,我凑上前去,拂去上面的灰尘,默默念出上面的小字:徐氏阿林之墓。墓旁,几丛不知名的黄花灿烂地开着。
这就是太公的墓了。我抬眼望望身旁立着不动的奶奶:她似乎有些失神,呆呆望着古旧的墓碑,嘴唇不知为什么竟有些颤抖,浑浊的眼蓄满了泪水,天边的夕阳照耀在她的脸庞上,连带着历经沧桑粗糙的皮肤,深深的沟壑,都柔和了不少。
“奶奶,该烧元宝了。”我不忍打断她的思绪,但眼看天色愈发阴沉,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管,“天只怕马上就要黑了。”
奶奶回过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她半跪在地,解开塑料袋,把供奉的吃食在墓碑前一样样细致地摆好。我帮她点燃那一大包纸元宝——这是奶奶画大半年时间忙里偷闲做下来的。细小的火苗只是蹿了蹿,便迅速地蔓延到了地上的整整一堆。炙热而鲜艳的火吞噬了所有的元宝。被火焰包裹着的,不单单是元宝,更是奶奶对已逝亲人深深的哀思与怀念。
奶奶与我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火焰燃烧,明亮的火光倒映着石碑上方方正正的小楷,倒映着奶奶老泪纵横的脸。片刻,奶奶含着泪,给我讲起她与她父亲的故事。
孩提时代的奶奶,与太公的关系最为亲厚,太公也最为疼爱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奶奶极为眷恋太公,常对太公撒娇,趴在他的肩上与他嬉戏玩耍。那时候的太公,不是他逝世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位宽厚健壮的父亲,他对女儿的柔情,无人不为之所心动。奶奶回忆说,小时候,她发烧发到四十度,太婆重男轻女,认为她离死不远了,便索性不再照料她。是太公,是她伟大的父亲,背着她的滚烫的身子,走了几十里山路,把她背到了县医院。但即使她去了医院,也经常嫌药苦不肯喝,打针也总是放声大哭耍脾气,每每这时,太公总会耐心地哄劝她;无论他自己有多疲倦,也从不肯在奶奶面前显露一分一毫。她病好了,太公却连连休息了好几天。
说到这儿,奶奶已经是泣不成声,我也内心极为酸涩。打我记事起,太公便有老年痴呆,但他即使神志不清,对奶奶的好,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奶奶无论大磕小碰,太公总是推着轮椅,第一时间赶到她的面前,紧张地询问她怎么了;奶奶想吃什么,太公即使老年痴呆,身体不佳,也总是想第一时间替她寻来;就连他临终前,第一挂念的也是奶奶——这个他呵护了几十年的女儿。
火早已燃尽,留下的是一摊灰烬。我凝望着墓碑上“徐氏阿林”的字样,心里猛然涌起一股敬意。在这冷清的清明节,这强烈的敬意,如同一团火焰,在我心中熊熊燃烧着,温暖着我的身,温暖了我的心。
在墓旁,我摘了一束明黄色的野花,抚摸着它柔嫩的花瓣与枝叶,我头一次感到了花的生命力。我极其郑重地将花束放在碑前,后退几步,在墓前深深鞠了一躬。
临走时,我扭头一望,那朴素的黄花似乎还残留着雨后的露水,在夕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