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黄土,他扛起了一个家,而今花白了发,他依然健朗,只因拄着心灵的拐杖。
——题记
黑色的外壳,机身宽而稍薄,超大的矩形屏幕,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按键。
这是一台手机,一台“老人机”。此刻的它正被老人握在手里,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机身,温柔而缠绵。老人在等待着什么,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他可以慢慢地,回忆些什么。
那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年头,别说手机了,连电话都没有。唯一的通信方式便是写信。一笔一划的思念,一字一句的关心,被装进一个简易的信封里,贴上八分的邮票,寄往未知的远方。
信是寄了,却不一定到得了游子手中,有那么几年,与在外打工的女儿失去了联络,也不知多少次含了泪,怔怔地望着被退回的信。寄不出,只能等女儿寄来。白日里总有干不完的农活,便时常趁夜往村头跑,只盼得女儿的信已经送到了村长家。山里不比平原,家家户户都散落在大山里,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两个小时。去时傍着夕阳,心中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可临近村头,望着村长屋里的灯光,又踯躅起来。去得多了,村长早晓得他的来意,看着他三天两头跑,信却没有消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是常事,这样的担忧,村长也深有体会,看他这般,竟是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而他一见村长的神色,便知道希望再次落空。回时步子明显慢了下来,几步一回头,明知夜里不可能有邮递员送信,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渐渐远了人家,独行于寂寂山林中,看一轮残月锁一汪忧愁思念在浑浊的眼中。
可纵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也不曾想过放弃。只要有那个盼头在,只要拄着心灵的拐杖,多走几趟夜路又何妨?只是那心里的思念与牵挂,支撑着他,也折磨着他。
后来终于有了电话。红色的固定电话,被放在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旁,正对着窗,信号时有时无。没有来电显示,白天外出干活的他们,也不知孩子们究竟有没有来过电话,有没有什么急事。便只好在夜里等。他和老伴怕因为耳朵不好使,漏听了铃声,索性端了饭菜在房里吃。一抬头,便看见那电话安安静静蜷在那一隅。吃罢饭,两人便守在电视机旁,说是看电视,心却系在那红色物什上。有时这一等,便是几个钟头。他们习惯早睡,却也非等到熬不住了,才想着自己给孩子打去。一再起身,胡乱换了几次频道,才终于拿起了话筒。刚按下几个键,又犹豫了,放下听筒,回头与昏昏欲睡的老伴商量着要再等一会儿。虽说孩子们说是不会妨碍,他却始终担心会打扰他们工作。直至熟悉的铃声响起,精神一震,忙接起电话。如此,这一夜才睡得安稳。
也就是三年前吧,女儿给他买了一台诺基亚手机。初时不会使用,眼见着有电话打进,不是忘了按接听,就是错按了挂断,对着手机说了半天,也不见得那头有反应。好不容易学会了,便天天手机不离身。去山里干活也带着,却又怕摔了,小心翼翼地揣在上衣口袋里,时不时掏出来瞅一眼。天热,小心地将外套往树枝上挂着。正干着活,忽觉铃声响起,可手中或砍或锯,不好立刻放下,只得一边加快了手中动作,一边侧目往树枝那边望去,留心听着,只盼得它响得久一点。那铃声却偏不如人愿,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待放下活计,胡乱在衣服上抹净了手,径直往树下去。取了外套掏出手机,一看,哪有什么未接来电?原是太过紧张,听差了。其实孩子们也忙,不可能天天打电话,可他是生怕了错过哪怕一通电话。
老人机则是今年换上的。他无意间向女儿提起过手机屏幕太小,看不清楚,怎想女儿回家时便给他带了一台老人机。宽大的屏幕,大号的字体,操作简单,还有语音短信。这样一个什物握在手里,总觉得有一股子暖意。
这样一个小东西,竟能传来千里之外的声音,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它真真实实地为他支撑起一片天,支撑起思念,让他能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享受到天伦之乐……
灰暗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熟悉的铃声响起。老人机震动着,唤回老人飘远的思绪。略一低头,他清楚的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孙女”的字样,熟练地按下了接听键。
那头,欢快的声音传来:
“爷爷,我们回来过中秋,给您和奶奶带了月饼……”
……
老人悠闲地躺在老藤椅上,嘴角上翘,月光洒下,照亮了他眼中那溢满了的幸福和满足。
再过得两日,月,就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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