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星期便听闻高中学校有学生跳楼致死,还留下遗书,我未亲见现场,不明其原因,道听途说来是由于师生矛盾;今日竟又闻邻校高三学生因考试未考好而采取同样的做法了结了生命,心头不免为之一震。平日常在新闻上看到某某学校学生自杀身亡,并没太在意,甚至怨他们傻,好好活着该多好。但你们二位的不幸发生于家旁,加之最近一段时间自身的一些经历,我想我有为你们二位写些东西的必要。
这时的我绝不会认为二位傻,而是以一个幸存者的身份来为你们申冤。我觉得出你们不幸,你们怀着无穷的真情来到了这世间,又溘然长往;或就像那火烛,燃尽了光辉,燃成了灰烬,没打一声招呼,就不见了。又有谁曾想过你们会不见?无关的人想不到,身边的人不去想,好生荒唐。你们甚至还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你们的死绝不是无意义的;虽说没有惊动几方神明,但至少予我警醒,这也不算有什么意义,我手无缚鸡之力,又帮得了你们什么。我只会思考和愤懑,再有就是写些东西罢了;我给自己未来的定义是诗人、写字者。你们总不能期望同我抱怨,抱怨也是白搭。我真无权无势,这世上哪有无需这两样便可以去寻仇的说法?
说起寻仇你们该寒心了。一位的仇人是亲爱的老师,另一位还不知道该去寻谁的仇。如此说来你们心地有多么善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没有选择去寻仇,而选择了认命;可天生真性情的你们如何甘愿认命,终于在水深火热的矛盾中做了了断——“我不教别人为难,我走就是!”这伟大恰如其分地说明你们有多可爱。也许你们的使命本来如此,在做出选择时才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过来说,也真谈不上寻仇。老师是受害者,大家都是受害者,去了断了老师很简单,但又何必?本怨不着他的。左右老师的那股相对微弱的势力对你们来说已经坚不可摧了,更莫须谈背后的主犯。天性活泼的你们被束缚了自由,这是万般无奈。你们或许也知道那些不给你自由和蹂躏你们理想的人?你们或许不愿像诗里那样——
他爱躲在园子里种菜
“不管,”他说:“听他往下丑——
变猪,变蛆,变蛤蟆,变狗……
过天太阳羞得遮了脸,
月亮残阙了再不肯圆,
到那天人道真灭了种,
我再来打——打革命的钟”
谁说你们看不见一丝阳光,谁说你们不明父母的忧伤?你们自然知道有人会为这噩耗伤心。即使这样,也还是要选择死亡,可见加在你们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你们多半是看不起这人间的,终究是要撒手而去,你们不愿从人间汲取太多的恶气,到那时再去祸害天堂。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可爱,这绝不是贬义,更不是嘲讽。你们干净的灵魂值得万世敬仰!打个比方,别人踹你们一脚,又打你们一巴掌,你们不但不忍心还手,还替他了结了你们自己。相比你们我就邪恶起来:何不拉上几个替死的?替死的!拉谁呀?心底里有个明朗的声音在辩解:他们也是被迫。罢了,罢了!算作不同的信仰好了,这总怪不了他们了。追求自由的人永远都追求自由,哪管被祸害成了什么样,活成了什么样,即使富翁、大明星也有和你们做同样选择的,你们并不孤单。你们信真理,信自由,是特别固执的人;他们信主义,信人民币,是特别狡猾的人。
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说:“一个健康的社会,多数人是不关心政治的。”这话我觉得在理。可社会成个什么样子了?大家都在关心国家又出了什么政策,关心哪个高官又下马了,关心哪个科长又和谁有绯闻了。在这好坏参半的人间,你们的确难以存在。坏人把好人坑了,变坏的好人继续坑好人,这种恶性循环。举个例子,大大小小的街上都能见到叫化的,可有些是真,有些是投机,该信谁?还存留着一丝怜悯之心的朋友也被骗得够呛:今天在这条街上跟你要,明天在那条街上跟你要。于是整个社会仿佛都在唾弃,仿佛都在说:“叫化活该!叫化活该!”这又能怨着谁?人间怕是本来就这样。
可总有些有力量的东西。想起那天我去幼儿园接我妹,本来心里苦闷烦躁,可到了幼儿园大门口,由衷看到了一幅难得的太平景象。幸好这世间还有干净的地方。小朋友们在滑梯上玩耍,在教室里等家长;我妹看到我来,一把就抱住我,高兴得要命,天真地对我说:“哥哥,下次来早点接我。”这股暖流我如其难以忘记。这世界上有个真心愿意依靠你的也不易,仿佛那刻我是我妹的全部。被人真心而待的感觉是无法言说的。那一路上到处都是笑声,我却流下了几行泪——
我独自凭着舷窗闲憩,
静看着一河的波幻,
静听着远近的音籁,——
又一度与童年的情景默契!
流泪的时候我在哀求:别把这些无辜的孩子害得太深!
你们二位的不幸,没掀起大浪,但股股的自由之风不偏不倚地吹进我和另外一些人的心。希望在天堂,不要难过,在那儿定能找到你们的归宿。安好。
高一:岳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