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与父母关系闹僵了的孩子,确切的说,是不想与父母有过多交集的人。他们都是两家外企的部门经理,也许是工作压力大,也许是家庭负担重,每月要还房贷,每学期还要为我支付高额学费,父母好像都变得意马心猿了,所以我的学习、生活他们更是不想多管。但对于我来说,无所谓了,因为在我心里有这样一对从不关心我的父母,他们的存在我还是不要感受的好。
在中考时考中了一所可选寄宿制高中,我也算是可以摆脱这样的家庭生活了。在校住宿,我尽量独立,为的是双休日尽量少回家,可以留宿。
可是在学校,由于我的性格孤僻,班级里愿意和我交往的同学近乎没有,所以常常以书为伴。
一个周四的午休,我照旧独自去图书馆看书,无意看到在路旁躺着一个精致的印花文件袋,捡起时才发现侧边被割破了!但里面却还装着一叠不薄不厚首页写着“个人资料——洛黎”的纸,出于是别人的隐私,我没有翻开看。
破了的口子致使里面的资料很容易散落出来。想到午休时可以出校门,那不如去买个一样的文件袋换上,再交给校务处吧。
可是,我逛遍了附近所有的文具店,都没有挑到一个一样的。无奈只好买了一个与那个相差甚远的简单的文件袋装好资料,当然也保留了原先的那个交到了教务处,并在其中留下一张便条:
“你好,洛黎,我在学校的路上捡到了这个文件袋,但是它的侧边被割破了,我换了一个装,资料我没动过。
高一7班莫晴。”
这个周末,我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家。做完功课,也只能坐在2楼宿舍窗台,眺望附近那条街。那条街我很喜欢,每个周末,都会有一群和我同龄的少男少女在逛街;而街上的店面虽然都很小,却都很有设计感,有的外墙全是镜片马赛、有的极其古韵中国风、有的卡通可爱……
也许是周周如此的观望使我感到枯燥了,心中萌生了去逛逛这条街的念头,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件新鲜事,之前也有过独自逛街的经历,可那些地方都是平庸无奇的,自然也是任务形式地买完想要的东西就离开。
随意逛进了一家饰品店,店面非常小,却布置得清新、甜美,店里的饰品也非常璀璨、琳琅。顺着窄窄的走道望去,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坐在一个简单的玻璃书桌前看书,意识到我进来了,就起身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也淡淡的回了个微笑,接着欣赏着这里的饰品。
当我看到她桌上的东西,一惊,
“你就是洛黎?”那是我交到教务处的东西,都在。
她好象也反应过来,
“是的,文件袋是你捡到到的吗?……莫晴?”
她的声音很好听,沙沙的,微笑也很甜美。我轻轻点点头。内心却惊叹于这奇妙的缘分。
谢过我后,我们闲聊起来,知道了她和我同年级,成绩也很好。我也会告诉她我和父母现在的状况,她只是淡淡地听着,笑着。
不知为什么,和她特别谈得来,我想原因是双向的,她是个温柔甜美的女孩,十分善解人意;而我呢,一向寡言少语,但在她面前却能放得开自己,讲得出心里话。在自己班里,我还没有那么亲的同学。于是我们成了隔班闺蜜。
我经常去洛黎的店帮忙,她的店由她和奶奶经营着,但只要空下来,都是她照看的,因为奶奶年纪大了,她不想让奶奶过度劳累。
我问过她父母及其他家人的情况,她说父母去国外办事了,爷爷过世了,外公外婆呢,空下来会回去看。
却又很快转移了话题,给我一一介绍她店里的水晶饰品。
我们在学校里,课间也经常约出来一起聊天,放学总愿意去她的店了待一会再回寝室。
学校近期在为一个多月后的“百年校庆典礼”做筹备,通知要在典礼上举行家长代表的讲话,让每个班选出的一位同学的家长提前做好准备。班主任出奇地让我的爸妈来参加。她并非不知,我和爸妈的关系和我从开学以来就没回过家的原因,为什么要让我的父母出席?我心里极不情愿,就去找老师。老师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借机可以调和一下关系,我说,是他们不愿改变现状的,要不然也不会大半个学期过去,我留宿在校,他们不闻不问!
……我的情绪很激动,老师和我说了很多,终于说服了我。
尽管这样,我还是很担心,也许是害怕回到家和爸妈说这件事时爸妈的态度,也许是怕根本调和不了关系的落寞。
这个周六我和洛黎来到店里,我就想和她说这件事。可是她好像已经从我的神情面容中看出来了,先启口问了我:
“怎么了,莫晴?不开心吗?”
“你看出来了呀?……嗯……老师安排了我父母去参加校庆典礼。可是,我和我爸妈的关系……我……我其实挺怕和他们说这件事的。”
“诶?我倒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啊,可以缓解一下你和父母的矛盾。”
“老师也是这么说,可是……”
“哈哈,试一下吧,晴,和父母的关系不能总是那么僵,不能总是不说话呀!没事的,有我给你加油呢!”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暖暖的,也有底了,准备明天回一趟家。
周日,坐着公交到了家。
来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家门前,面对着这扇几个月没开过的门,翻开钥匙串里有些陌生感的家门钥匙。我不知道打开门后自己会是怎样的感觉,也许已经不是单纯的痛恨,或者说痛恨的成分少了些,而是恐惧在加速蔓延。其实自己心里也同样是不希望与父母那么僵,不愿去说一句话的吧?……
“咔嚓”
我一颤。开门的是妈妈,她见到我,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晴晴回来啦?留宿生活还习惯吗?”我看着妈妈的笑容,听着她关心的话,心里有种莫名的、特别的感动。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的心立刻坠入冰河,
“爸妈工作都忙,没办法照顾你啊!这不,妈妈要回公司去加班,周末工资翻倍呢!去了啊!午饭让你爸给解决吧啊……”
“可是妈,学校找你们俩有事我才回来通知你们的!”我不自主的提高嗓音,声音中稍含愤怒。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啊!你先和你爸去说,我赶着上班呢!快进去吧,再见了啊!”
我不想回话,反正回不回都是一样的,妈妈不会在意。
至于去和爸爸说这件事,他一定会敷衍而过,最后忘记。明知如此,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走到正在疯狂敲击键盘赶文件的爸爸身边,说清楚了这件事,结果不出我所料,爸爸的态度很敷衍。
心彻底冷了,老师和洛黎为我点燃的勇气和渴望之火彻底被浇灭,而且更加心灰意冷。
我终于忍不下去了,冲着爸爸狂吼道:“你和妈妈整天就知道工作、赚钱,你们有关心过我的学习和生活吗?好,没错!你们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可是你们怎么能做到对我的毫不关心?你们是我的爸妈啊!我难得回来一次,对你们大概也没什么影响吧?本来就不喜欢呆在家里,这个家,我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抹着泪,狠命地转生,想抛开这个令我心寒的家。身后是爸爸的怒吼:
“说的什么鬼话!没大没小了还!你给我回来!”
我对此毫不理睬,怒火已经浇灭了恐惧,却又新生出另一种恐惧……
依旧坐公车,只是背向着家开着,愈行愈远。路上,给老师发了短信“家长代表发言还是找其他同学的家长吧。对不起了,老师。”
一路上都没有回信,心好像更凉了,接近冰点……
到站,我像个行尸走肉,走向洛黎的店,全身无力。
洛黎见我,担心地问,“没事吧”……“想哭就哭出来啊,不要憋着。”
她是善解人意的,我不擅长用哭来表现我的脆弱,可是在她面前,却掩饰不了,伤心难过、绝望失落都在一滴滴泪珠中暴露无遗。
这天,洛黎陪我回了寝室,一路上没有讲话,我心里一片空白,唯一想过的是——还有洛黎。
那晚,我不知几点入睡的,也许没有吧,清晰地知道,洛黎在凌晨一点左右发了条短信问我睡了吗,我没有回,因为不想让洛黎为我担心,可是我知道,她还是会……
之后两天,我过得很颓废,上课没了心思去听,饭也没了胃口吃。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对我的打击特别大。是多年情感积蓄一瞬爆发造成的吗?还是,抱着想挽救自己和父母关系的希望却最终决裂的落差造成的呢?
洛黎见我状态不良,这两天都在陪着我,开导我。
到了周末,我们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店里,我坐下后,她拿出了一个饰品盒,放在我面前“这个可是独家珍藏哦!”洛黎俏皮地笑着说,一会笑容又消下去了,“呵呵……送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水晶,见你这几天都不开心,应该是很难过吧?它叫…嗯…‘快乐水晶’,都说水晶是有魔力的,希望它可以帮你赶走伤心!”
我开始想拒绝这份如此贵重的礼物,但是看着她,我知道,水晶只是载体,她要传递给我的是乐观向上,开心快乐!
看着晶莹剔透,五彩斑斓,就像洛黎的笑容一样美丽的水晶,我争气些了,却还是不能完全摆脱难过,恢复状态。
“晴,我带你去我家吧?认识那么久,还没去玩过呢。正好看你这几天……愿意吗?”她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想也好,就同意了。
来到她与奶奶一起住的地方老式公寓楼,但这不是关键,当她打开她我是的门,我心足足震撼———
满墙的彩色便帖纸!!!
走进,看了几张,几乎写的都是不顺心的事,每件事下面写着安慰的话,每一句都能对症下药。原来,每天乐呵呵的她也会有这么多烦恼。
看到这里,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够争气,从没帮她分担过还有苦就向她诉,脑海中突然生的“亏欠”二字,没错!
顺着墙上的便贴,我看到了她书桌上有一个很特别的盒子,在满屋亮色中,它的“黑白灰”造色就格外显眼。
我好奇地,拿起盒子看了看,正想打开时,洛黎过来抢过盒子,
“这里面的,不能看!”她神情略带紧张,却忙上又露出了笑容,也许是怕我误会吧!
其实,这么一来,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应该争气些,就为有这样一个,闺蜜!
离开她家,在回店里的路上,和洛黎聊了很多,我几乎被她治愈了!只是唯一让我不解的是那只特殊的盒子……
此后,我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
可是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去洛黎班级等她一起去店里,却得知他没来上学,之后几天也是如此,店面也一直关着,给她发短信,得不到回复。。。。。。
又是一个双休日,去了洛黎的店,依旧店门紧锁。却正巧手机收到了她的短信,说下午回来开店,叫我过去。
下午,她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沉默许久…
她告诉我班主任安排她出国留学,不得不走了,半个月后离开。
我听后很伤心,还有生气!有点怪罪她,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我去她的饰品店次数少了,也许是生气,也许是不想面对现实。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心中的不舍终究战胜了赌气。
一个周五,我约她一起回饰品店,说了很多话,聊明星八卦。。。学校里的趣事。。。谁都没有提起留学的事。
事实是终究会发生然后让人接受的,那天,我们很早出发,一起去了机场。
临走时,她给了我那个我一直疑惑不解的神秘盒子,说“你不是想看吗?一定要我走后你自己看哦,一个人看!”
回到寝室,顿时觉得自己好象什么都失去了,翻开洛黎留给我的那个盒子。
盒子里装满了写了字的纸片:
“今天是爸爸去世一周年的日子,妈妈回来看我了,可她眼里丝毫没有对爸爸的同情,我的心冰冷冰冷。”。
“放学回来,奶奶对我说,妈妈给我买了很多衣服,我看到了衣服,问她‘妈妈人呢?’他说放下衣服就走了,衣服很好看,最贵的要近千吧?可我不愿意穿,不知道为什么……”
“我又想起了爸爸临死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样子,再想想离开我的妈妈,心里乱得很,眼泪也控制不住往下流,不想哭出声,因为奶奶已经睡了”
“诶……晴和他父母闹了很大的矛盾,其实我多想和我的父母也闹一场矛盾啊,可惜不可能了不是么?”
……
我越看越揪心,顿感一股愧怍涌上心头。看了十几张,已经是心如刀绞。
视线渐渐模糊,再望向盒子,隐隐看到了盒底有一封信,心里很乱,但还是鼓足了勇气打开:
“莫晴,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一些事。我们是好朋友,你什么都告诉了我,可我却有很多事情瞒着你。那些纸片你看到了吧?没错,之前我骗了你,我的父母没有在国外出差。
我的父亲在我初二的时候因为鼻癌晚期去世了,而我的母亲早在我三岁时因为父亲不够有钱抛下了我们。后来,她嫁了有钱人,很有钱很有钱!她知道我从小喜欢饰物,特别是水晶。所以那家店也是她给我开的。
我和你一样,痛恨过我的母亲。虽然她经常给我买生活用品,可是我用起来觉得那些东西都好冰冷。
不过,这次留学,其实并非学校安排,是我妈妈的意思。半个月前是我妈妈把我接走了,她和我沟通了很久,说这些年来确实对不起我,所以,想要带我去国外学习,她陪着我,照顾我。说实话,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真的很开心,心里好暖好暖。晴,我想和妈妈好好相处,毕竟是她我妈妈。
之前送你的那块水晶其实不叫“快乐水晶”,它叫——“洛黎水晶”,是我在父亲去世后为它命名的,洛黎不幸福,因为她拥有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而“洛黎水晶”的寓意其实是“愿每个孩子都能与父母过得快乐幸福”,这也是我渴望拥有的,但是已经不可能是我想象的那么完美了。听着你和你父母的故事,我其实很羡慕。你的父母都还在身边,你应该好好珍惜!
希望你也能与父母化解干戈,之后,你应该会比我幸福哦!
希望我回来后能看到你快乐的样子!”
读完,才明白自己曾多么频繁多么深的揭开她的那道伤疤,她的痛又岂能是我能想象的?
那晚,我想了很多,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很晚,眼皮很肿,匆匆洗漱完毕就奔向班级了。
老师一大早就找我,说我的父母做好了演讲报告,校庆那天会如期而至。
我听完后,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看来,我是幸福的,至少与洛黎比起来。但她能原谅母亲当年的抛弃,能微笑着面对每一天,那么我呢?父母健在,却吝啬于与他们好好沟通,而是在心里独自埋怨,甚至曾经像匹脱僵了的野马,奔出认为不再属于自己的家。
如今,洛黎已经离开了我,我似乎也变得放得下了,想忘记过去,再找父母好好谈一谈。
父母终究是爱我的,我说出了这些年他们对我的态度给我带来的心理感受,他们也连连点头说抱歉,是没有好好的照顾我……
此后,我每周都会回家,和父母之间话多了,笑声多了,那是我渴望已久的温情……
水晶、真的有魔力,我感受到了。
上海市松江二中高一:陆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