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清浅,岁月沉香。
五十余载光阴,弹指一挥间。
记忆的河床,捡拾起多少闪亮的诗行。
丙午暮春,**开始的年份。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这个地主之家。
我的家,坐落在一个三县交界之地,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当年只有40余户人家的自然村落。村前有一条没有名字却长满金黄色苔藓的小河。夏季盛水期,常常是我和小伙伴们游泳戏水的好去处。如今,因煤矿开采已变成了“黑河”,青苔也早已不见了踪影。爸妈怕我被水冲走或被淹死,是严禁我去小河边玩耍的。记得我家贡桌的侧面经常摆放着几根倒刺藤条,那是我爸专门为我的“不听话”而准备的。只有姑妈来时才会被她收走扔掉,并且还会严厉训斥我爸一顿,看着爸爸被姑妈训斥的样子,我好开心。但不久又会摆上新的。
村西有一口水井,水质清凉甘甜,清澈见底,不知从哪儿来的小鱼儿,悠然自得,自在得好不让我羡慕。井上长着三颗大树,最大一颗,我近1.8米的身高也得三人才能围住,估计已不止500岁了。老人们说,此树不能攀爬,若有攀爬,身上立即就会长满“赖鬼疙瘩”,奇痒无比,他们还能举出很多例子,比如民国XX年,XXX就因爬上此树,奇痒无药可治而死。所以,至今我也没有尝试过。每年大年初一,乡亲们都必须到井边泼水饭、烧钱纸、点清香、叩响头,敬茶敬酒祭祀树神、水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家人长命百岁。
如今,因煤矿,水井早已干涸。
既称地主,可想而知,全村70% 以上的土地姓陈。整个四合院建在一个“点兵台”上,东西两面大门对开,院外是晒场,院内全是五面石镶嵌而成,光滑平整,爬上院落的台阶同是青石铺就,台阶两侧均有扶梯,且有石狮降妖除魔,显得十分阔绰大方,恢弘大气。
记得爸爸讲过,爷爷身高在1.75米左右,从小头顶无发,年轻时,一餐能吃一水瓢肉,力大无比,周边几乎无人能敌。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当别人家起床时,爷爷已从山上扛三趟柴回来了。这个家就是这样慢慢富起来的。爷爷攒够一笔钱就买一批土地,循环往复,所以就有了整村70%以上的土地姓陈的传说。上我家门讨饭的,只要愿意都可以留下来当长工,有的长工老死在我家,就葬在我家的祖茔地,我们每年清明都在为他们飘坟挂纸,进子孙孝道。如今,我终于领悟到“天道酬勤”、“上善若水”这两个词语的真正含义了。
爷爷们弟兄7人,爷爷是老大。爸说,四爷能说会道,通晓人情世故,树上的鸟儿他也能哄下来;五爷五短身材,粗壮敦实,膀大腰圆,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当时的家族势力来看,实力不错,但势力单薄,毕竟不到十户陈姓人家。爷爷秉持不惹事但不怕事的处事理念,维护着整个大家族的安全与幸福。若遇事,四爷可以先去讲理,大多能说服对方,化干戈为玉帛。偶有蛮横不讲理者,五爷就会审时度势,毫不留情的出手。若惹出祸端,需要出钱摆平时,爷爷当然责无旁贷。爸爸还说,当年我家五六十匹骡马驮矿,爷爷虽是老板,但随时与马夫同吃同住同劳动,爷爷无论从外地带回任何东西,都保证人人有份(包括长工以及为我家看家门护院的抢手),写到这儿,我明白了“一个好汉三邦,一个篱笆三颗桩”、“一根筷子易折断,十双筷子难折弯”的“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也学会了分享能获得快乐的真谛。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出生这个让我引以为自豪的,阔绰大气的四合院内。因为“土改”打土豪分田地,四合院几乎被全部分给了贫雇农,只留有一间供爷爷奶奶及爸爸们10姊妹居住,所有土地被收归集体。爸爸在男丁中排行老三(也是当年的“臭老九”),他有两姐、两哥、五个弟弟,真可谓人丁兴旺。到我这一代,已经壮大到16弟兄,16姐妹共32人。
我出生在一间借住的茅屋里。因为刘姓三姑父是村里的会计,更因为族中三姑妈念骨肉同胞情,爸妈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也因“地主分子”、“臭老九”的名分,谁都不愿意与我家多来少去,谁都怕引火烧身。虽有安身之所,最怕的是雨季和冬季。雨天,外面下大雨时,家中必定下小雨。因缺吃少穿,衣被单薄,冬季的寒冷赛过今天零下15度的香格里拉。家徒四壁的日子深深烙在我幼小的心灵上。记忆深处,几乎全家都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也许我的降临会给这个地主子女之家带来些许久违的快乐,因为我是长子。对爸妈来说,有了传宗接代的儿子,也许他们也就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一转眼,我已快到入学的年龄了。虽穷,但爸妈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儿时,爸爸给我讲过《水浒》里的“武松打虎”、《三国演义》中的“火烧赤壁”片段,妈妈给我们讲过《红楼梦》中贾宝玉与林黛玉、《西厢记》里张君瑞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还有《聊斋志异》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对许多故事情节虽然一知半解,但那年月,从文化角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本来7岁才是入学的年龄。由于我的调皮捣蛋,爸妈只好五岁就把我交给了老师,爸妈的目的是让老师代他们管住我。
记得一年级寒假期间,爸妈花三块钱买了一头小猪仔,准备养到来年宰杀过年。因为贪玩而不计后果,乘大人外出干活之机,我与大伯家长子、次子一起,把一颗炮仗插入小猪的肛门后点燃,一声巨响,小猪自然无头苍蝇般的尖叫鼠窜,我哥三个也自然笑得前仰后合;小猪虽然没死,但伤得不轻。由于小猪不再吃食,最终还是东窗事发了..........好在妈妈给小猪的伤给治好了。要知道,当时农户宰一头年猪,必须上缴给国家一头同等大小的作为屠宰税。只有一头年猪的要宰好后上缴半头给国家。
夏天到地里割猪草,我手持一把镰刀,经过玉米地时,左右开弓,近两米高的玉米杆应声倒地;玉米地里套种南瓜,我把中碗大小的南瓜揭盖挖孔,掏空拉屎后,又将盖合上.........真可谓无恶不作啊!为此,不知给爸妈带来了多少麻烦,也不知挨了爸爸多顿暴揍!严重的时候大姊妹几个和我妈也会被连累。因饿,爸爸在砖瓦厂专门用来喂牛的,用玉米粗面做的“牛盐粑粑”也被我偷食了,咸得我一天到晚在喝水,肚子都胀成小青蛙似的,还没解渴。
我们的课桌是牛车的车底板加装四只脚而成的,由于好奇,自然多了几分学习兴趣。尤其是汉语拼音,感觉写法上弯弯绕绕,独树一帜,有别于其他,发音奇特而特别喜欢,所以至今没忘。
记得我捡到五分钱,迫不及待的把它交给了老师,但并没有换回我应得的表扬,而且一直只字未提。那时,对于我,一个小孩,能得到老师的一个表扬是何等重要,何等荣耀!五分钱,是一支铅笔、是一本作业本、是......可我们所用的铅笔常常都是用到小手无法彻底拿捏时才舍得丢掉的!
在学校,“小地主”的绰号不时会在我的耳畔响起。起初,因学生均畏惧老师,所以常常告老师,希望老师能制止他们对我的“侮辱”。我发现告了老师也无济于事。于是,我找到了自己解决问题方法:谁叫我“小地主”我就打谁,什么东西方便我就用什么东西砸,几乎天天惹祸。由于自己是班上年龄最小的,虽凶,但还是有被别人打垮的时候,被打垮了,回家还不敢说,说了恐怕还有爸爸的那一壶也要喝。其他同学被我打了的,家长找上门来了,老师也告状来了,后果自不必赘述。被老师罚站已成家常便饭。一次,因用镰刀砍翻秦家半块地的包菜,被人家骂到大门上了,爸爸火冒三丈,拎着我的一只手臂,从屋里直接把我扔到三四米远的大门外,但我就势一滚逃跑了..........
整个小学期间,几乎就是一边打架一边读书过来的。但谁也没想到,我与大我三岁的的姐姐同班升初中,平时姐姐的成绩要好于我。但她考入的是附中,而我却与其他三名同学考取了全公社最好的“五七中学”重点班.........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因为淘气,虽遭受过爸爸无数次的粗暴教育,但我毫无抱怨,唯有感恩!因为我相信养不教父之过;因为我相信对孩子的管教“严是爱,松受害”;因为我相信对孩子的过分包容等于放纵!
再看看今天被爸妈含在口里养着的这群“小狗、宝贝”吧!从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爸妈几乎代劳了所有本该孩子们亲手完成的事,仿佛他们成了无手甚至无脑一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艰难困苦。走入社会,由于自己严重缺乏锤炼而很难适应社会,解决遇到的生活、工作上的难题往往脱离实际、不着边际。毫无社交经验,爸妈成了他们唯一可倾诉的对象或遮风挡雨的避难所。这样的一群,到哪儿去找工作能力,还谈什么创造力?爸妈成了他们的银行.......孩子,爸妈终归要老去,你也随爸妈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