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他看不见，天生的，他不知道我今天穿了一件白裙子，他不知道今天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他不知道什么是灰色，他不知道云是什么样，从来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吗？”我问。

“您。”他说，顺着我声音的方向看过来，睁着眼，却空洞，眼神好像能穿过我望向远方。

“不，是空气。”我微笑着，他看不见。

“也许您对我来说，是空气一般的存在。”

我抓着他的手腕，在空中挥舞，“摸到什么了吗？”

“有风。”他很淡然。

“那是空气。”我解释道，又挥了挥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我，“摸到了。”

我是一个可怜的公主，我有一双美丽的腿，它们能跳舞，但是其中有一条现在动不了，我尝试着让它再一次发挥作用，却无济于事。

我躲在山上的城堡里，外面有很多可怕的人在到处寻找我的下落，我的腿就拜他们所赐，他们杀害了我的父母，占领了我的家，这算是我的敌人吧，我很讨厌他们。

我轻叹口气，他，我的骑士，他听见了，他的听力总是格外的好。

“您怎么了，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他的声音除了温柔没有其他情感。

但我自己能感受，我能感受到他的感受。

“我认为我很幸福，骑士，你认为呢？”我想保护他，虽然我没能力。

“您幸福我就幸福，殿下。”他没有波澜的语气在我的右前方回想，他在擦拭他的剑，轻轻地，特别轻，摸索着怕伤了手，我希望他伤了手，这样他还能摸到血。

“听着骑士，你看着我。”我这样的要求着实有些过分，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对他回答的不满。他转过身，看着声音的来向，微笑，很温柔。

“听着骑士，我想，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是的殿下，我也这么想。”

我很想。

但是不可以，他们找到我了。

我知道这件事是从我某天早晨醒来而骑士并不在的时候。

我从城堡中走了出来，拿着我的拐杖。

闪腰的火苗零星点点，空气中夹杂着硝烟和血腥味，山上的断石是被炸毁的漆黑，今天的天格外的蓝，这样的天气适合我与我的骑士外出散步，尽管我的腿不方便。

但是现在我不想，这样的场面让我有些心慌，我顺着下山的小路走着，一个人，右脚白色的水晶鞋沾上点点殷红。

我从来没有单靠自己的力量走过这么多路，我突然觉得我有能力，也许我该试一试那条腿，我慢慢把左脚放下来，一种久违的踏实顺着左脚激活了我沉默的心脏，我尝试扔掉了那根拐杖，小心地走了两步，我没有摔倒，我感受到左腿真实的肌肉，我跑了起来。

这是梦吧。

山脚下，我寻到了我的骑士，他靠在大石块上，喘着气，盯着前方出神，我看着他，铠甲已被尘土和血浆染成黑灰色，没有一处保持原先的银白，殷红模糊了他的半边脸，模糊了他的左眼，那把剑安详地躺在他的腿边，上面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的。

我现在不希望那是他的。

我的眼泪冲出了眼眶，我朝他的方向狂奔过去。

我跪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哽咽着没有讲话。

他转头，看着我，我分明感受到了炽热，那眼神，分明透着光亮。

他嘴角渗出的，分明是血。

“你怎么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显得略有些着急，这不像我的性格。

“公主，您、您的白裙子，非…非常美。”他闭上了眼。

我感受到了，这是血吧。

别闭眼，你看看我啊，我还有很多裙子呢，我还没带你见过世间的美好，还没见过我最喜欢的舞蹈，你还没见过我们的未来，还没见过，这么蓝的天。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起来看看啊…”

话音刚落，雨就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