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常常会在小憩之后,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恐惧,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似的不知所措。常常感觉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又仿佛没有留下过任何印记。生命,仿佛变得没有意义。不禁,我问自己,存在世间,又不留印迹,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活状态?这是否又是真正意义上的存在?
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使我在人生路上走走停停,多么期盼某一次的无意回眸,不经意间会发现答案。时光流转,困扰依然,我终于知道,答自己问,竟是一个如此漫长的过程。
每日每日,我都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学习生活。日复一日的课程、习题、考卷与排名按部就班,接踵而至,仿佛是既定的程序,一旦按下开关,便无从终止。
又是一次考试之后,答案比分数更早的到达了我们手里。一阵喧嚣过后,教室里重又恢复了安静,只剩红笔在第一卷上勾画出对与错,间或传来几句私语,多是周围同学在比较分数。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前方无数个头颅低垂得几欲贴近桌面,深深埋进课桌上堆起的课本习题里。肩膀耸起,仿佛已不堪重负。脑袋间或一抡,都带有机器上金属齿轮相磨的刮蹭声。这一间教室里的四十九个生命,就这么了无声息的存在着,又仿佛不曾存在,只有时间伴随着钟表上秒针的滴答,无情流逝。
存在?用试卷和习题来证明?
忽然又莫名感到恐惧与悲愤,恐惧是担心生命倏忽即逝,仿佛不留痕迹;悲愤,却是没有缘由的,但好像也是与此有关。但为什么,我说不清。
答自己问,终归是一个曲折的过程。
放学时收拾书包,比平常慢了一些。在教学楼走廊拐角的窗户向下看去,喧嚣的人流向水涌出闸门般向外散去,散去后,水泥地面依旧光洁坚硬,灯光冷冷地打在上面,映射出一片清辉。
人流刹那散去,学校瞬间安静,让我不禁再次疑惑。教学楼熄了灯,安静得让人不敢相信就在几分钟前,千百个学生还站在、坐在里面,谈论着习题以及明天的早饭,不相信放学时楼梯上人挤着人,甚至容不得脚步停歇。这千百个生命,在这里,存在过,但片刻后消散,空寂得就像一场梦。我更加疑惑,这种存在,有何意义?
依旧困惑。
依旧上课、习题,跑操,吃饭,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体育课,天空出奇的蓝,例行的八百米和准备活动后,闲坐操场,看天空白云的流转。天,永恒亘古的天空,就这样静默着,存在。偶有鸟雀挥舞着翅膀,飞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操场上,奔跑追逐的少年,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响彻云霄的呼喊,这一切,不都是生命鲜活的存在吗?
瞬间,内心宛若照进了一缕阳光,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生命的存在与否,也许不在于是否留有所谓的痕迹吧?
再一节的语文课,年过半百的语文老师不紧不慢地在教室里迈着方步,抑扬顿挫地念出千古经典《赤壁赋》。思绪逐渐漫回北宋,慢慢跟随苏轼看那赤壁下的白露横江,水光接天,随着那一叶扁舟凌万顷茫然的荡漾,听那一曲洞箫,引发更缠绵的绵绵情思。欣赏着,陶醉着,忽然一句“客亦知夫水与月乎”,在心底重重敲响,苏子的智慧问答,令我迷思顿散。
那水与月,那曾经照古人的今日之月,那曾经“子在川上曰”过的流水,都切实地存在过,却都又不曾存在。苏子的玄妙,是对人生的通透领悟,是一种站在宇宙高端的大境界,是世事洞明之后的大光明。我无法透彻理解,但我知道,大千世界的永恒,在宇宙的无垠中,又是不曾存在瞬间。存在?痕迹?我终于有些明白了。
走出教室,抬头望天,看天空流云变幻。低头,观落叶纷纷满地。那骄傲飘落的身姿,仿佛告诉我,告别枝头,跌落泥土,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纠结了很久的问题,在这个秋日的下午,终于有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世间万物,即使不留光影,即使没有印迹,即使了无声息,但它依旧存在,就像时间,就像江河之水,就像静默的天空。
我存在着,即使渺小,即使卑微,但我曾奔跑,曾努力,曾奋斗。存在着,不留痕迹,只要有生命的过程与精彩,不留痕迹,又如何?
仰望天空,我伸展双臂。纠结了太久的问题,一夕之间寻到答案,身心竟然轻松到想飞。想飞,飞,飞越古人之胸怀,飞越春江花月夜的人生哲理之思,看万物流转,思风光无限。
答自己问,虽然过程漫长,但我已经找到了答案,也许这答案并不准确,也许以后会有更完美的答案,但我现时的努力思索,努力奋斗,又何尝不是对答自己问的一个有力证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