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刺着老人干涩的脸,他推着那辆铜锈色的三轮车,穿梭在城市密密麻麻的人流中。
没有人知道老人的家在哪里,只是从马扎上的一群大妈口中听说,他似乎有很多子女,遍布大江南北。
老人不高,背有些驼了,头发是花白的顶在皱巴巴的头皮上的,蜡黄的脸像极了一颗干瘪的枣子,仿佛是毕加索《悲剧》里的老头,但他并不像画里那样绝望无助。老人右眼角有颗大痦子,因此小区里的人总喜欢叫他右老吴。右老吴是个收废品的,每天都会早早的出现在小区的门口,他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但格外响亮,像是带着电流“嘶嘶”的声音,让人总是怀疑他是不是带着扩音器来了,老人次次都是腼腆的笑笑,然后一脸认真的说,哪有钱买什么扩音器啊,就是嗓门大了点。
右老吴好像很好学,总会定期的挨家挨户收不要的报纸和书刊,也经常有人看到右老吴清闲的坐在自己的锈三轮上,埋着头还不时地标记着什么,但老人消瘦的身形总会让人们心疼,邻居大多分文不取,还会送给老人一些家里用不上的生活用品,老人总会分外感谢的拧着一脸的褶子,秀出一口黄黄的板牙来。右老吴似乎最喜欢孩子,当去的一家有小孩时,他都边麻利的用右膝压着纸盒,边关切的对孩子问东问西,临走的时候也不忘对小孩们嘱咐几句学习,叮咛几句生活。右老吴在大家的生活中似乎总带着学习和孩子的标签。
但右老吴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孩子们总会被家长叫出来盯着他收废品,在那个时候,缺斤短两总会招街坊邻居的痛恨,废品不过分分毛毛的事也会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右老吴却似乎很享受这种“监视”,带着种乡气的询问着孩子的学习生活,听了回答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己嘟囔着什么,那些个羞涩的孩子被问“怕”了,就忙跑回家拉大人出来,似乎认为父母魁梧的身姿总能震慑住问东问西怪老头的瘦弱。右老吴不怕,似乎被逗乐了的笑了笑,就没再说话继续算着一块两块钱的事儿了。还好人心是个反光的东西,右老吴实实在在,也便没人再想缺斤短两的事了,似乎拉呱的内容因为右老吴少了一块,右老吴自己便“主动”填补了,于是关于右老吴有几个孩子的问题便议论纷纷。
去年元宵节,小区里只有几户家远春节早回来的,右老吴特地煮了一堆元宵带来,没有保温的器皿,来的时候也凉了,还好小区人大都热心,一堆人一起挤到一户去,热了热老人的,又下了一些自己的,便围坐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的元宵,老人还总觉得自己不适宜踩干净的发亮的白瓷砖,说是怕摔倒死活不进去,便在走廊里吃了几口,就走去收废品了。右老吴活得清贫,夏天就穿一件灰白色的小薄衫,给钱的时候,就从小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小票,剩下的再揣回去,放钱都往兜深处使劲按按,他说那是圆梦的钱不能丢,大家也没多问,想想一皱巴巴老头的梦想都笑了笑,走了。右老吴偶尔换了件衣服,也是别人不要了的,颜色都泛黄的衬衣。现在正值阳春三月,但气温却变化的快,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每天都不断变换着,唯一不变的,就是右老吴那件别人穿腻了的红色棉褂子,自从穿了那件,老人每天都是喜滋滋的,说是有种又过年的感觉。
说到过年,那阵子,小区里的人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也倒没剩下几户了,但老人却没走。那些街边的小商小贩都早早的回家了,老人却还是来收破烂,不免让人觉得奇怪。就有人开玩笑说,子女太多不知道该去哪家过年了,便哪家都不去了。玩笑是玩笑,但说起来也觉得奇怪,老人每天节俭得要命,早中晚的三餐向来合成两顿,吃的不过是清汤煮菜,孩子平时不照顾也就算了春节也不来看看。小区里还有人看到右老吴经常去寄钱,几点碎钱往台子上一放,老人甚是高兴,别人一问,说是给孩子寄得。这孩子也太不孝顺了!听说过完年的后一两天,小区里几户热心肠去瞧了瞧右老吴不孝顺的儿子。在那几人的口中得知,那是一个狭窄的小巷子,临街有个被废品围堵了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个开着门的小屋子,往屋里一瞧正是右老吴,眯着眼睛露板牙的笑着.右老吴旁边还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脸和他有几分神似,也是黑黄的皮肤干瘦的轮廓,屋里还有几个中年人,矮矮胖胖的一直在向右老吴道谢,一种大乱炖的口音混着哭泣的抽噎声,小小的屋子都在震颤。据说,当时“颤”的最厉害的是墙上的几张照片和几封书信,好像是和“儿子”的合影,贴满了墙,有的已经泛白褪色,还有的根本就是黑白的,信的内容也差不多,说是感谢右老吴让他们圆了大学梦。邻居要走的时候,听见那个高瘦的男孩对右老吴说“谢谢你,点亮了我未来的生活。”右老吴腼腆地说“其实是你们让我的生活更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