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中的北方城市,仰观家家户户垂柳的安逸,低眉是潺潺泉水迂回萦绕。带裂痕的古旧石板,不知名的花儿顽强探出头来,歪歪扭扭爬上院墙的蔷薇,在几场雨后断了枝条,就在空气中隐隐约约感受到植物伤口的清香。
最不能忘与姥姥相依相偎的时光。清晨六点,孩子的哭声,女人们的问候声,像珠子撒了一地。我总趁着姥姥不注意的当儿爬起来,套上鞋子一溜烟儿跑出去。
十年前的早点铺,早早就挤满了人。无非是大人抽个空儿谈谈生计、扯扯家庭什么的,我听不懂但也乐得其所。端一碗豆浆缩在角落里,热气腾腾的,总有一股腥味儿,浅浅的流进口中又有一股醇香。也可能是怀念师傅多递过来一个饼时的狡黠笑容,也许是女人偷偷塞过来的姜糖。那只饼是发甜的白面,那颗糖是刺激的辣味。味道就这样沉淀下来。
上学以后就离开小巷,乘火车在城市间往返。火车逶迤,由东至西,窗外风景倏然而过,从不能泅湿的肮脏车窗,到三尺之外触手可及的红月亮。我在车上感受故乡变远而异乡变近,灵魂依旧在熟悉的味道上盘绕。
再过几年,挑一个有暖阳的中午,叫上同学去一个砂锅小店,只是一桌人就显得拥挤。两只小锅沸起白沫,汤里只加了青菜和虾皮。要一个荷包蛋,咬下去能流出甜腥黄色汁液的那种。冬天喝热汤很酣畅,斗室里也有它的温暖。街角有一对夫妇卖鸡蛋饼,可以加上火腿,看他们熟稔地倒面浆,翻面加料,简直就是一场精彩的艺术表演。他们自制的辣酱很醇厚,只吃一点也辣得吐舌头……
如今,过去经常光顾的胡辣汤也寻不到了。都是一样的粉条青菜,大约是因为咸淡适宜,尝到了别处的总觉得索然无味,曾经沧海难为水,好怀念。没有人深爱手下的工作,师傅们麻木的表情——鲜美的食物只是维持生计的必需而已。
那些酸甜去了哪里?
在一个早到的秋天我收到姥姥寄来的栗子糕和姜糖。
泪水就这样浸透了我所深恋着的时光。
寒风越来越紧了,深裹我的心。
原来怀念味道和怀念旧爱是一样的;奈何时代的脚步在加快,所谓的酸甜苦辣就这样在沿途被无味杀掉了。
真正的味道只存在于你我的想象中。心怀故乡,何处不归途?让我过去的灵魂追上我沿途中的空空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