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有一个玩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管他叫默。他是一个声音如猫叫般的男孩,他极瘦且高,脸因瘦而皱巴巴的,古庄的孩子们都喜欢在饭后茶余以戏弄他为乐,因为他是个异类,他们说,他是个被诅咒的人。
常常地,我一个人在黄昏的庭院中无聊地发呆。他和我家仅一墙之隔,他常坐在墙头,用纯净的眼睛凝视着我。那一次,我朝他招招手,他便从墙上跳下来,我们都咯咯地笑了。
从此,夕阳西下后,默总陪着我,听我唠唠叨叨地抱怨,听我数落父母又有多久没来看我,听我说今天又淹死了几只蚂蚁,他总是异常认真地听我说每一个字,他黄棕色的眼珠镶嵌在银子般的眼眶里,纯净地要命。
在黑色苍穹中,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流星。我当时正在“露天”的厕所里,默就在旁边,我赶忙让他许愿,我忘了自己许什么愿,但我记得默的,他许愿说希望我永远不害怕黑夜。
每次我和其他小伙伴玩耍时,默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我,我都假装不认识他。他们骂他时,我只无动于衷地站在他们这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我多么想挺身而出,站在默那边,告诉他们:“默是我的朋友,你们谁敢欺负他,我跟谁拼命!”但我没有。默沉默着走开了,他沉默的背影刺痛了我,我想扳过他的身体,看看他那银子般的眼眶是否红了,但我没有。
那一次我被人欺负了,默把那人打了,那人喊着说:“我欺负她关你什么事?”默说:“她是我的朋友”声音小却有力度。那人说:“朋友?哈,人家可从来没承认过,你别自作多情。”默的目光转向我,我不敢对上他洁净的眸子,跑开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不,他是异类,我怎么能和异类成为朋友呢?可是他确实是我的朋友啊,我们很好不是吗?”那个夜晚我第一次失眠了,负罪感深深裹挟着我。
一天,两天,三天……我不会再呆在小院子里等他,可是失眠却从此紧跟不舍。
拨弄沙子,我知道他会来。他静静地蹲在我身旁,我抓起沙子朝他身上扔,喊着:“你骂我啊,我真的很令人讨厌对不对?”拼命地用沙子砸他:“你还手啊!”可是他只望着我,他抓起沙子把自己从头洒到尾,便走了,从此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他不给我赎罪的机会,我哭了。
我离开了古庄,却离不开那段回忆,他化作天上的一颗星辰——他死了,却没有带走我的伤痛。
那个夜空,那对洁净的眸子,那份默默地陪伴和那个愿望“我希望你永远不害怕黑夜”,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