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向只有藏书楼。不管是官家的还是私家的,重点都在“藏”,看,是其次的。天一阁大大有名,不要说外人,就是范家的人,要上楼也不容易。据说一位女子因歆羡其藏书,嫁到了范家,结果也未能登楼入室、一饱眼福,终于饮恨而终。这样把书藏起来,与无书何异?
大概受了藏书楼式管理的影响,中国有了公共图书馆之后,在管理方法上也大体是主藏。“馆藏”若干,“善本”若干,是炫耀的资本。至于借阅,手续之繁复,条件之苛刻,几乎是一贯的。更有甚者,把公共的资源当成了单位牟利的手段。
那年去旧金山,因为逗留时间稍长,办了一张市图书馆的阅览证。办证极简单,拿着护照,到借阅处一登记,那里输入电脑,随即就递过了借阅证。这证可以在旧金山市的十几个社区图书馆通用,每次可以借阅一二十本书,借阅时间也很宽裕,从容看完,无人催索。图书完全开架,任你自选。还书更为方便,每家图书馆门外都有一个大方桶,略似邮筒而体积更大,投口也大。不论在哪家借的书,还的时候只要投入你最为方便的一个还书筒中即可,无需再办什么手续。图书馆每天有车收罗还书,分送各馆。残疾人和年老行动不便的老人,需要借阅盲文或音像资料,打一个电话就有人送上门来。还的时候只需丢在邮筒里自会有邮递员送回。
我很少听到美国人说什么几条便民利民措施之类的话,但他们的各种公共事业似乎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是为公众服务的,无论定什么制度,立什么规矩,都是为了公众方便,而不是为了自己方便。比如图书馆,就要便利于读者借书和看书,而不是相反。令我诧异的是,为什么几乎天天把公众利益挂在嘴上的国人,一到办事的时候,似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和小团体的利益与方便。公众呢?让他们麻烦去吧——这就不独图书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