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2006年的冬下过一场大雪。
雪就沿着夜幕降临一寸寸地压制着这个城市将要放映出来的霓虹,连同天边蔓延的雾霾让这个城市渐渐变得冰冷起来。我从窗户中看过去,医院后街旁昏黄的路灯下行人变得稀少,他们匆忙地在积雪上留下脚印后便就迅速离去,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半年前躺在手术台上时医生突然问我,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摔伤的。我摇摇头,不愿意再多说话。随着麻醉剂通过血管扩散至全身,我闭上眼睛像是在做一个梦。梦里我爬上高高的木楼,随着那些陈旧的木板吱吱作响我越爬越高,我一回头,先前走过的木板一块接着一块消失不见,我一直在从高处往下跌,有好多人想伸手拉我,可是我怎么都够不着……
在氧气室醒来以后父亲擦擦我额头上的汗告诉我,已经没事了。医生对父亲说,我本来就是左胳膊粉碎性骨折,加上受伤的时候没有得到正规医院治疗,这次手术伤了很大元气,日后要给我多买一些补品。父亲默默地点点头后不再说话,我也能隐隐看的出来我们所剩的钱已经不多了。
后来的半年我天天在医院打青霉素,一日三次;父亲则是出去到处找亲戚借债补充欠下的医务费。每天晚上父亲都会回到病房给我熬米粥喝,或者给我一包或者两包小袋奶粉。父亲在给我冲奶粉的时候问我想不想快点回家过年,我兴奋地点点头。
我和父亲离开医院离开这个城市时是在凌晨,医院的走廊一片静,只有昏暗的灯光照着正在瞌睡的医生。
父亲抱着我来到火车站时天又飘起了雪花,父亲用身子紧紧地贴着我受伤的胳膊,扬起脸笑着问我,冷不冷。雪花透过站台的灯光落在父亲的脸上,然后迅速地钻进他的皮肤中消失不见,好像永久地封存在他嘴边的笑容里似的。凌晨的火车没有太多的人,火车在黑夜的山岚中不断穿梭,只剩下车轮和铁轨撞击声和父亲微微的鼻鼾声。我总是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我害怕车窗外哪个角落的灯光便就是我母亲掌的等着我们回家的灯……
火车停在邻镇的车站时已经是清晨,山边稍稍露出的一点微弱的太阳光把这些熟悉的景致照得更加安详。邻镇的车站是个临时车站,没有设置正规的出站口和进站口,每次都要踏着铁轨走到对面去。我总是害怕我走在铁轨上时会有火车带着高亢的鸣笛开过来,所以总是走得怯怯的,踩到枕木下旁的石子上时总是会摔倒,裤子上会蹭上许多铁轨上的铁锈。父亲拉起我指着一个山头对我说,你看,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前面马上就要到了。我点了点头,又往前走着。后来我渐渐明白回家的路很远,或许还隔着一条很宽的河,一条崎岖的山路,但只要我们在走着就会走到。
正真快要到家时是在山脚下听见的母亲的喊叫声,第一声是喊我父亲,第二声是喊我。母亲清亮的嗓音在山脊上传来,随着雪花落定一声声在山谷中回荡,然后一直停留在耳畔。
有人说有些事我们一直会记得,并以一种感恩的心态感谢它们让我们成长,如同我依旧会记得2006年,我六岁,第一次离家,第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
初二:张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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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评:感人至深的一篇文章,有很多人在感恩时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母亲,但在这个世界上,父亲给予我们的力量也是很强大的,作者正是感悟到期中真谛的一个人,将自己和父亲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8年前的故事记忆犹新,仿佛也勾起了我们对于父亲的记忆,那个不爱说笑的父亲,那个记忆中严厉的父亲,那个记忆中总是默默离开的背影,似乎在一刻又都清晰、高大起来。
虽然是一篇叙事性的文章,但是文字的老练和流畅,文章结构的紧密,在第一时间就吸引我的目光,极好的一篇文章,也是引人深思的一篇文章!
点评老师:沈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