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老照片泛着淡淡的米色黄,边角微微卷起,隐隐的有一种要裂开的样子,照片上的情景都已经像被洗过似地发白,连外婆的笑脸也被映得发白,有一种悠远的孤独感,空气里,回忆的气息漾开……
母亲一直把这张照片留到现在,照片上的外婆微笑着,坐在那个熟悉的窗前,后面是我经常照着熟梳头的镜柜,外婆倚着的是我每年回外婆家外婆都会给我睡的花枕头,外婆的脸上时间老人留下的足迹清晰可辨,外婆的头上缠着的是一条外婆用了很多年的粉红色底的碎花头巾,已经十分陈旧,外婆一直舍不得换掉。粉色碎花的头巾在泛白的照片里也褪成了白色,映衬着外婆花白的头发,有一种心酸的味道。外婆高高的颧骨在露齿的微笑中更显突起,两眼深陷,眼眶发青,露出一副疲倦的病态,但幸福的微笑将外婆的坚强彰显无遗。一片温馨的阳光从外婆身后洒落……
外婆那时身体十分不好,心脏很脆弱,不能被吵,这张照片就是外婆最后一次与死神拔河胜利后虚弱但幸福的纪念。
外婆是在我6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清晨在医院去世的。由于一个人一间病房,外婆离开时身边没有任何人,连唯一一个当时守护着她的儿子——我的大舅伯,也刚好出去为外婆买早餐。外婆就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们,头歪在医院病床的床头柜旁,一条腿在床上,另一条腿搭在床边,仿佛要去拿什么东西。我知道外婆想拿什么,她想去拾起自己不愿放弃的美好记忆。
时光荏苒。今年寒假我又回到了外婆家乡所在的东荆河口,再次来到了外婆那铺着细细石子的老旧木门前。望着那栋因为外婆去世而空了好几年的老宅子,心里泛起一片忧伤。缓缓地推开外婆卧室那扇面向石子路的门,门发出时间沉淀出的“吱呀”声,望进去,是搬空了的房间,唯有留下的是那个镜柜,那张木床,那把已经服务了好几代人的陈旧藤椅。如今物是人非,椅犹在,却少了那个坐在藤椅上的人;床犹在,却少了那个让这一切有生命力的老人;柜犹在,连当年的那把深绿色的锁也不曾打开,扔挂在柜上,任凭铁锈爬满全身,这一切却少了那个坐在柜前的坚强的外婆……房间的墙角是一个已经辨别不出颜色的坛子,那是外婆为她心爱小外孙女——我,专门用来存土鸡蛋做蛋花我吃的储物罐。现在里面已经没有鸡蛋了吧。那年暑假我在外婆身边度过。外婆每天清晨为我做鸡蛋花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熟练地把鸡蛋敲进碗里,用筷子迅速打散蛋黄,随后从炉子上提起刚刚烧开的水倒进碗里,青花瓷的碗里旋即便绽出一朵有如金菊的漂亮蛋花。蛋花做好了,外婆再趁热从灶台上的糖罐子盛几勺糖,合着鸡蛋花,再轻轻搅拌几下,顿时,满屋里弥漫起甜蜜的爱的味道……。那以后鸡蛋花倒是如家常便饭。从那年暑假起,外婆身体突然急转直下,我也就再没有吃到过外婆用爱冲出的土鸡蛋花。房间里,阳光洒落,一如老照片里的背景,只是,这苍老的一切只留下悲凉落寞,外婆再也不会如从前一样,闻听我回来了而喜不自禁三步并两步走出屋子地出来迎等我。
老照片沉淀在我记忆深处,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