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质疑,武侠界中空前而且有可能绝后的两位大家是金庸和古龙。他们的小说虽然风格各异,但都令人荡气回肠,手难释卷。更为可贵的是,我们决不能仅仅以娱乐的心态来读他们的作品,他们的作品都已进入雅的境界。这是其他武侠作家所万难比拟的。这一点尽管许多自诩为文学卫道士的人死也不愿意承认,但是相信已为更多的真正的武侠爱好者所共识。
尽管同样的优秀,但两骏同驰,必有一先,不免就存在这两位大家谁更优秀的问题。说实在的,在下对两位都同样喜爱,实在不忍心厚此薄彼地在这个问题上作甚评价。但是看到许多同道在此问题上的看法,又实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故现丑于此,如有不同看法,也请不要生气。
我一向认为,读一本小说,就向做一个梦一样,武侠小说更是如此。
金庸和古龙给了我们两个不同的梦。
在金庸的梦中,我们无疑感到跌宕起伏,绚丽多姿,沉迷于此,不愿醒来。但我们始终清醒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梦。而梦醒的时候,便如作了一个好梦一般,或是有一些美好的回忆,而大多是难以有太多印象的。
古龙的梦是一个残缺的回忆。可能美,但决不美好。
在这个梦中我们有太多的午夜梦回,使得我们即使惊醒之后,依然禁不住怀疑究竟是一个梦,还是活生生的现实!这种触动之深,即使未可娉美于沙翁,亦不远矣。
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是:人们更喜欢有一个美好的梦,因为现实给我们的痛苦已太多。梦是我们逃避现实的最好场所,又有谁喜欢现实如一条绳索似的,即使在梦中也对我们死缠不放呢?
特别是象牙塔中的大学生们,又有谁不是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美丽梦境中呢?
我决不是在贬低大学生。在下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说明一件事:这种对美丽梦境的向往,正是许多人能轻易的接受金庸而难以接受古龙的真正原因。
我也无意指责这种选择。毕竟,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正是几千年来,不断推动人类相前发展的原动力之一。毕竟,在经历了生活的艰辛之后,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寻找一个乐园来放松我们已绷得太紧的神经。
感谢金庸,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最好的乐园。
古老无疑也看到了这个问题。
人们的需要永远是商品生产的真正动力。
他试图改变。他把幽默的语言放进他的作品,他把美酒和黄金放进他的作品。我们在他的后期作品中看到了太多的豪华而奢侈的生活,看到了太多的享乐和纵欲。
只有一样东西我们始终没有看到。
那就是快乐。
没有!绝没有快乐!
美酒和爱情没有能够掩饰他与生俱来的那种早已深深种植在他心底的忧郁和悲伤。他的这种气质不可避免的融入了他的作品之中。以至于竟然有了这种结果:越是欢乐的描写,我们读到的悲哀越是深得刺痛我们的心灵。
他没有金庸的条件。
金庸从来没有为吃饭担忧过。他没有这种悲情。在他的笔下,即使是最悲剧性的描写之中,我们感受得最多的也是一种豪迈,一种燕赵勇士的愤怒。这种豪迈则是古龙所万万不能比拟的。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将在另一篇文章中叙述。
金庸描写痛苦则只有通过一种惨忍的行为。在这种描写下,杨过不得不失去一条手臂,小龙女不得不失去贞操,而萧峰也只有将一支箭插进自己的胸口。在他的笔下,决不会出现微笑着咳出鲜血的李寻欢,也决不会出现坚定地拖着一条腿的傅红雪,正如在古龙的作品中决不会有段誉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一样。
在此,我觉得有必要对这样一个说法说上几句:有人认为古龙的小说人物一律是男喝酒,女脱衣,太过淫靡了。这是及其粗俗的看法。魔非生于外,而于心。我看是说这话的人自己心里有问题。
至少我就没有从这喝酒和脱衣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淫靡来。
我看到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痛苦。我相信大多数用端正的心态看书的同道也是这样看的。
流浪天涯的浪子,一方面,他(她)们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性格,另一方面,他们又有无人关心的寂寞,无人可以叙说心中通苦的寂寞,无助的寂寞。他们决不是君子,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孤单地行走,一切都是自然而真实的。在下没有经历过这种通苦,但是古龙显然是经历过的,他真实的描写令决不多愁善感的的我也有一种动心的共鸣。
相反的是,在金庸的作品中,关于韦小宝在妓院及虚竹在地道中的描写,虽非绝对多余,却也不免令人感到有些蛇足之嫌。或者是金庸想添加一些浪漫气息也未可知。又或者是金庸另有深意,在下水平有限,未能洞烛,哪位仁兄看出来了,不妨告知一二。无论如何,这种气氛的描写是决不会出现在古龙的作品中的。
言归正传。再后来,古龙也意识到这样奢侈的描写并不能写出快乐来。于是他试图彻底的转变。
于是便有了《欢乐英雄》。
在后面的评论中简要分析《欢乐英雄》的得失及从写作手法上评论两大家的作品。欢迎继续阅读,谢谢。
《欢乐英雄》是一部完全崭新的作品。
在这部书中,古龙用一种新的概念和方式来诠释快乐的含义。完全抛开生活上的享受,而升华为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四个年轻人,他们的生活在物质上是不堪一提的,但是他们的友爱,他们的互相激励于生死与共足已令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甚至于对于郭大路于燕七的爱情描写也是情多于爱(也许这正是许多人不喜欢这本书的主要原因。于我心亦有憾焉)。对王动和红娘子的刻画更是入木三分,令人叹为观止。尽管在书中我们隐隐可以看到大仲马的《三剑客》的影子,但是这也无碍于它成为一部新颖独特的作品。
但是此书最成功之处还不在于此。
古龙在此书中所取得的重大突破,使他几乎完全摆脱了理想主义的多年来加给武侠小说的束缚,而成为一个真正的现实主义作家。这一点,即使在他过去的作品中——尽管他曾尽力去表现——都没有做到。
即使不是做得很完美,但是他至少注意到了这样一个问题:钱的问题。
这无疑是现实生活中一个活生生的,无法回避的问题。在书中古龙化了极重的笔墨去描写缺钱的烦恼,及挣钱的艰辛。主人公任侠的个性注定他们无法留住手中的钱,而他们偏偏又是一穷二白。这是一个矛盾。我一向认为,唯有矛盾才是一部好小说的真正主题。
这种经历无疑是古龙亲身所经,唯有如此,他的刻画方才如此传神动人。这种描写虽然也曾在他其它作品如《三公子的剑》(一个注:此处疑为《三少爷的剑》)等中略有提及,但是从来没有作为一个重要的内容去刻意描写过。读到此处,不由得我不拍案称绝,为古龙叫好不已。
这种描写,不单在二流的小说作家的作品中决不会有,以浪漫主义为己任的金庸无疑也不会去描写(在《侠客行》的开头部分曾经有一些迹象,可惜未能深入,唉!)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描写,使古龙此书的初衷被击得粉碎。人类的悲哀在于,我们可以战胜一切外在的敌人,却绝无法战胜自己。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造成了古龙此后不久的悲剧结局。呜乎,倘若古龙再多在几年,非但武侠作品将有重大突破,而今日之武侠界也不致衰落如此,使所谓先锋小说,后现代主义以至于魔幻主义作品横行于世,而我们所看的武侠仍为数十年前之武侠。此天数如此,诚应大哭三声。吾之悲情,无言可表。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一古训在这里再次得到体现。古龙始终没有看清他的作品所表现的悲意的主要原因。这原因绝不是他所认为的,而在于两个字。
“真实”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金庸作品之所以如此受欢迎,在他的不真实性;而古龙的作品给人一种压抑的享受,则在他的真实性!
古龙的生活有太多的不如意和曲折。社会现实的阴影在他的心中有太深的印迹,使他无法摆脱现实的困扰而进入自己的理想王国。
尽管他尽力去表现理想的世界,但是他的潜意识却总是让他一次次回到现实当中。
他一方面拥有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思考能力,另一方面他却又具有一个优秀的武侠作家所必需拥有的一个最重要的条件——无与伦比的想象力,这是一种矛盾。他的这种矛盾,注定使他一方面无法成为一个完全的现实主义的严肃文学的作家,另一方面,又使他无法成为娱乐文学中的理想大师。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种矛盾,使他在武侠世界中拥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使他成为至少到目前为止是独一无二的“婉约派武侠”文学的大师。他的成就即使不是绝后,至少也是空前的。他的这一成就足以使他在武侠界,甚至于文学界成为一代巨匠。
他潜意识中认为,他的作品中必不可少对现实的反映,这使得他的作品无疑有一种凄艳的美。这种美足以令我们触目惊心,但却不忍接受。
他的大侠的概念与我们的所谓大侠的概念相去甚远。他的大侠是《史记》中的那种勇士,而我们的大侠则是神仙式的人物:首先,必需拥有随时为别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的精神;其次,必须拥有顽强不屈的宁可被打死,也不肯作出哪怕是口头上的让步的意志;再次,必须拥有诚实纯朴,即使对敌人也不撒谎的品德;再次,必须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把握大节,能够喊出几句豪迈言语则更好;再次,对待爱情必须严肃认真,从一而终,这一点极其重要;再次,必须有很好的运气,怎么打都不能死,关键时候必须有奇迹出现……
因为,我们习惯于将书中的大侠看作我们自己的化身。
书中的大侠能否符合自己的评判标准,往往成为某些人评价一本书是否好的最重要的条件。我们经常看到有许多人在评价一本书时,首先对书中的人物的品质从头到脚大骂一通,然后得出这本书写得太差的结论,尤其对武侠小说更是如此。按照这种逻辑,《阿Q正传》、《高老头》、《哈姆雷特》等书无疑都是极其拙劣的作品了。
这些人看书的水平仍然停留在小学的水平。无疑古龙的许多作品是难以得到他们的青睐的,而《绝代双骄》成为古龙最优秀作品的说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此我无意贬低金庸,尽管他创作的许多人物都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之中。金庸也是一个伟大的武侠巨匠,他的成就绝不在古龙之下,足当一代宗师之誉。在这一点上来说,一般人的看法并没有错。
我要说的是,金庸在不真实的创作上,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界,无人能比。
一个必须认识到的概念是:不真实决不等于虚假!
…………
下面将论述金庸的成就。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梁羽生。
梁羽生是所谓新武侠小说的鼻祖,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对武侠界的贡献是伟大的。正是他一举从段白羽,王度庐等人的素描式的纯朴写实主义和还珠楼主等人的神话式的魔幻主义的框框中彻底挣脱出来,并彻底摆脱了狭隘武侠的观念,将人物放到更为残酷复杂也更为紧张刺激的政治斗争和民族斗争的背景之中,以更高的视点和更宽的视角来展示丰富多彩恢宏壮丽的武侠世界,使武侠小说第一次跳出了世俗的范畴,进入高雅的境界。更为值得一提的是,梁羽生第一次将浪漫主义的思想放进武侠作品之中,这一思想在此后的数十年中一直是武侠作品最重要的主题之一。仅凭这些成就,就足以在武侠界中与金古鼎足而三。直到现在,在我的同学当中,还有崇拜梁羽生的人,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可惜梁羽生毕竟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人,他的创新虽然是巨大的,但是在人物的刻画上却未能跳出旧思维的束缚。他笔下的人物一如白纸黑字一般,好坏分明,好的好得不得了,坏的也坏得不得了,实在平淡如水。这当然也是一种不真实,但是这种不真实已经沦为虚假,难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由此他没有给我们留下甚么可资回味的对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他在武打描写上那种脱泥带水,毫无想象力的风格也是导致他未能取得最大成功的原因之一。在此不再赘述。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没有梁羽生,就没有后来的金庸,也没有更后来的古龙。
也许是上天注定,开拓武侠新篇章的任务落在了金庸身上。
金庸在很大程度上继承和发扬了梁羽生的风格,这一点是无可怀疑的。但是金庸非但历史知识和文笔不在梁羽生之下,他还拥有后者不曾拥有的东西:丰富的想象力和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知识。这些本身就已经决定了他在武侠创作上注定要高于梁羽生。何况他的环境比梁要好的多:梁羽生的新武侠使一大批读者将目光放在了武侠作品上。
如果说在《书剑恩仇录》中金庸尚未完全放开手脚的话,到了《碧血剑》我们已经看不到旧小说的丝毫踪迹。
金庸笔下的人物无疑是不真实的。这种不真实性并不在于人物的外在形象,而在于他们的内心世界。这种不真实性也不在于他们的内心思维的绝对不可存在性,而在于他们内心世界的不完整性。也即是说,他笔下的人物内心都是残缺不全的。金庸在这里使用了可以说是高难度的技巧。至于这种不完整性的产生原因,我即将谈到。在这里只需要建立这样一个概念。郭靖和萧峰是两个典型的例子,遗憾的是在下手头没有这两部书,未能大段引用原文加以说明,甚为可惜。
金庸在人物描写上的功力远胜于梁羽生。同样是描写虚幻的人物,在梁羽生笔下不免落入虚假,而在金庸笔下却有栩栩如生的感觉。我前面已经说过,金庸写不真实的功力是炉火纯青,无人能比的。我对金庸的佩服之处正在于此。能把不真实的人物描写得有如真实,这分难度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丰富的知识,非凡的想象力,敏锐的观察力,准确的判断力和深厚的文学功力在此缺一不可。
我之认为金庸是可以与古龙并驾齐驱的武侠大师,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一点。就凭这一点,金庸得以跳出二流作家的范畴,从而进入文学家的行列,得以成为“豪放派武侠”文学的代表人物。否则,即使他的故事比卧龙生,诸葛青云等人精采十倍,在本质上却也与他们没有太多分别。为此,我们也应该为金庸大喝三声好。
那么,金庸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让我们先来看看古龙的作品。在古龙的笔下,似乎一切实体都是虚幻的。虚幻的时间,虚幻的环境,虚构的人物,虚构的事件,然而正是在这些虚幻的实体当中,我们看到的是现实的人的灵魂,真实的人的性格,真实的人的感受和痛苦。有这些,即使其它再虚幻十倍,他的作品也是真实的。
金庸采取了一种恰恰相反的作法。
在金庸的作品中,我们经常看到的是真实的年代,真实的历史环境,真实的历史人物,真实的历史事件,真实的民族传统,有时还有一些我们都很熟悉的生活细节(《笑傲江湖》、《连城决》和《侠客行》似乎是例外,关于这几部作品我将在后面讨论)。金庸丰富的知识在这里发挥了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作用,换了别人,即使想得到,也是作不到的。把虚幻的人物放在这样的背景中,很容易给人一种真实的第一印象。
这个印象很重要,但是还不够。
金庸的第二项工作是选择(也许用构造更合适些)合适的人物。这种选择的一个决定性的标准是:必须符合读者的心理,选到读者的心坎上。他是富有经验的,多年的记者工作无疑是一个雄厚的资本。他善于观察和总结,善于透过本质掌握实际。选择一个英雄是肯定的,没有人希望小说的主人公是个坏蛋。但是英雄也有许多种,选择一个怎样的英雄呢?在下自认没有金庸那样的能力,我无从选起,我所能做的只是他已经选好的人物身上推测他的选择。他选择了民族英雄,这恐怕与他的构思的历史背景(事实上,这一历史背景是必须的,如前所述)有关,也可能与当时的社会情况有关(这一结论基于下面这点认识,即现在连狂热喜欢金庸的人,都未必见得喜欢这种民族英雄的身份,而冷静如在下的,抛开对文学本身的理性思考不谈,虽然喜欢金庸,但从感情上却难以接受民族英雄这样的身份)。
这也是结论之一,但是并不是我得到的最重要的结论。
由于时间上略显仓促,所以在某些细节和用词上可能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
不要介意。并请不吝指正。
金庸古龙正面碰撞,即将展开。
我得到的结论如下:第一,这个人在能力上(包括各方面的素质,武功这一因素我不屑于多说,请大家原谅我这个小小的自尊)都应该在最大程度上接近现实中的一般人,准确的说,是读者;第二,这个人的言谈行事,必须符合认们的传统道德标准;第三,这个人必须做出一般人想做而无法做成的大事。这三点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认为,正是这三个条件的确立,为金庸的作品得以进入人们的理想世界,并为人们所愿意接受,打下了坚实的,可以说是决定性的基础。
这三个条件的作用是:首先,它们确立了一个英雄形象;其次,这样一个英雄让人感到离自己很近;第三,他通过给人们提供一个理想中的英雄而消除了人们对现实英雄的失望感。
所以我说不真实的并不同等于虚假的。因为这样一个人物并非不存在,事实上,他是存在的,他存在于人们的心中。象包公,这个人实际并不存在,但是你绝不能说这个人物是虚假的。事实上,他正是我国古典文学中最成功的形象之一。
但是,很容易理解,这个形象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完整或者说完美的形象。值得庆幸的是,金庸还没有到为了应和读者而到昏了头的地步。卧龙生等人的作品之所以只有情节,没有人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很不识时务地妄图去创造一个他们心目中的完美的英雄形象。金庸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历史知识告诉他:这样一个人物是难以成立的。
然而这只是一种理性的思考罢了,他完全可以对此忽略不计,仅凭我下面所要谈到的手法,他也完全可以创造出一个成功的人物。
但是一个作家的理智和责任感告诉他:不能这么干!
这同样是一种矛盾。矛盾正是促进事物发展的原动力。没有矛盾,无以成就一个古龙,同样,没有这个矛盾,也无以成就一个金庸。
金庸想了一个办法来弥补这个缺陷。我们已经无法得知他当时是否经过了冥思苦想,或者根本只是他的某种类似于贾宝玉的喜好作用的结果,总之,他使用了这个办法。直到现在,我还无法判断,这一做法究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天才的设想。这一点,恐怕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尽相同。
金庸把目光盯在了小说的女主人公身上。
这一点,已经足以解释为什么金庸笔下的女孩子总是如此冰雪聪明,以至于年仅十几岁,其应变能力,处事能力,组织能力以至深谋远虑都直追古龙笔下那些出身名门,受过高等教育的并且还在江湖中出生入死磨炼了十几二十年的男子汉了。
这是一种补偿。因为金庸清醒地认识到,他所创造的男子汉其能力之平庸根本不可能去实现他所要成就的事业,而他们显然又不得不去成就这种事业。这究竟是他笔下那些大侠们的悲哀,还是金庸自己的悲哀呢?
当然,他也可以采用另外一种方法,即设计足够多的巧合和奇迹来帮助他的主人公走向成功。事实上,在《侠客行》中他正是这样做的,其结果是使这本书几乎沦为一二流作品。老实说,倘若不是他那副对联中赫然有一个侠字的话,我一定要断定这本书是某位二流作家的冒名之作,尽管文字风格如此相似。
金庸采用的方法是明智的。无论是中国“女人是男人的一半”的古训还是“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的西方传说,都证明了这一方法的可行性。结果这一方法获得了成功。
同时,从这一点上,我们不难看出,金庸笔下的女主人公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是不真实的。而且,问题还不仅仅如此。
在这里,金庸又再次面临一个极其危险的问题。这个问题极具危险性,一个不慎,就将使他的全部努力化为泡影。
这个问题的根源仍然在于读者。不可否认,武侠小说的绝大部分读者是男性,这样一个女主人公的形象很有可能会被大男子主义的洪流击得粉碎,不难想象,如果这种情况出现的话整部作品的结局将是如何悲惨。
在这个关键时刻,金庸再一次显示了他的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智慧。果断地采取了一个明智的措施。由于这个措施的使用,使我认识到金庸是金庸,同样是由于这个措施的采用,使金庸在留住了一大群读者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我们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不可避免地要失去另外一些东西。这本来就是人类的无奈之一。到今天,当我们回过头来看待金庸这种得失的时候,我们已经无法判断他是得到的多些,还是失去的多一些;我们也无法判断我们由此是得到的多一些,还是失去的多一些了。
我前面已经谈到过,古龙是在虚幻中表现真实的,这种表现尽管难度也很大,但是他多是得利于他不平凡的社会经历和天生的对人们内心本质的一种敏锐的感觉,他能做到这一点是自然而然的。
而金庸却是在将一种不真实表现为真实,这一工作本身就比古龙的难度要大。如果金庸能够做得再完美一些的话,他的成就完全可能一举超越古龙,更确切的说是让后者无法赶上。
金庸所做的已经无人能及了,但是仍有缺憾。因为他采取了这样一个措施。这使古龙有了机会。
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奈,也许他所做的工作本来就不可能再完美了。
但是我们作为一个评论者,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忽视这个问题。
他采取了一个什么措施呢?
并不是在下故意买关子,我想让大家也来想一想。
我已经说了很多啦。
无需多说,相信只需看一眼这个标题,就已经明白所谓金的措施是什么。不知道诸位看过金庸作品的是否已经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即金庸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永远长不大(《笑傲江湖》除外),他们的言谈,他们的行为他们的心态,一直停留在十六岁的水平。在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之后,不可否认在某些方面金庸让他们有了一些改进,如行事不再那么鲁莽等。但是在本质上,他们待人处世的方法,他们对社会的看法,他们的心理,却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无疑是可爱的啊。在下就非常喜欢这种心态。所以,金庸笔下的女子一个个都很讨人喜欢,都很可爱。在古龙的笔下你不可能看到这样的人物,因为古龙写的是女人,而金庸写的是女孩子。
这样,即使金庸把女主人公写得再聪明十倍,也是不会对读者的大男子主义思想构成任何打击的,谁会去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这些呢?正如一个人在夸一个孩子聪明的时候所流露的只有喜爱而绝无嫉妒。
那么对于同样是孩子的读者呢?他们又作何感想?
一,他们的年纪和阅历还没有使他们的大男人思想达到膨胀的地步。
二,金庸让他的女主人公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明确地毫无二心地,不管 在任何情况下都坚决地爱上了他的男主人公,甚至可以说是……(作者在此删去激烈词句五十三字)而沉浸在浪漫爱情中的芸芸众生自然也就不甚了了了。
由此,我们已经看到了我前面说过的所谓“不完整的内心世界”的一个最重要的形式。相信在这里已经无需我再对“不完整”的概念再多加解释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将金庸的作品比作“成年人的童话”仍稍嫌不妥,比为未成年人的童话好象更确切一些,特别是《鹿鼎记》一书。
然而有的人居然把古龙的书比喻为孙敬修爷爷的故事,这令我实在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这(些)人恐怕连什么是童话都没有弄清楚吧。把离奇的情节看成是童话的标识是大错特错的。《卖火材的小女孩》有没有离奇的情节?但是这并不妨碍它成为最经典的童话之一;《聊斋》的情节又如何,有没有人说它是童话集? 前言提到,在人物性格的未成年化方面,《笑傲江湖》是一个例外。令狐冲和萧峰是金庸笔下最成熟的主人公(在这里我就不论述任盈盈不大为人所爱的原因了)。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结果,关键在于金庸的一个追求——变新。
这是不是金庸的艺术追求之一,我无能得知,但是毋庸讳言,至少在客观上,这又是吸引读者的手段之一。
这个结论没有什么新意,提一提便罢,我就不展开来说了我从来不认为一部作品中的配角是可以体现作者的人物刻画风格和成功与否的标志,在长篇作品中更是如此。主人公是一锤定音的人物。但是一部作品中没有配角是不可想象的,配角写得不好的作品绝不是一部好作品。
从某种意义上说,配角的描写是为主人公的描写而存在的,而主人公描写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身边的人描写的好坏。
金庸小说中的配角从来都是为衬托主人公而存在的。在这一点上,金庸充分显示了他的深厚的文学功力。
在这一方面举几个例子难以说明全部,但是一个例子还是必要的。如《天龙八步》之慕容复,很明显是在衬托段誉。
金庸笔下的人物性格丰富多彩,不一而足,这为从不同的角度表现主人公铺平了道路。尽管有些人物是为商业价值而非文学价值而存在,但是这不应成为批评金庸的理由。毕竟武侠文学与严肃文学还是有区别的,单从这个意义上说,这还反而是成功之笔。
总的来说,金庸的人物塑造是出色的。
在配角的问题上,我们不应该讨论他们的性格和思想的完整性,因为配角毕竟不同于主人公,即使在长篇作品中,这种不完整也是必定的。
但是在这里不得不说明的是,对于那种从某些人物的描写具有真实性便得出金庸的作品具有现实性的看法,在下是万万不敢苟同的。这种看法非但没有任何文学上的逻辑性,而且简直就是对金庸作为理想主义大师的否定。 在梁羽生之前的武侠作品是纯朴的作品,不应划入任何一派。梁羽生是豪放派武侠的创始人物,而金庸则是此派的最杰出的人物。其人物的性格,作品声势无不处处透出豪放的特点。特别是对大场面的描写,可称天下无人能敌。
也许是在下见识尚不够深,但是就我所见过的武侠作品而言,绝大部分都属豪放派,而属婉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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