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开的时候------”接下去的句子，小茗没能记住了。她所能记住的是，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那个她该叫妈妈的年轻女人，教了她这么几句话，然后放下课本，带着行李含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告诉她，要好好记住这篇叫做《匆匆》的课文。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太匆匆。

可是妈妈，我还不会读。小茗当时很是天真的回答。

妈妈教你。这句话的开始，只是四个字。或许，在逗点的后面永远就只剩一片空白了。女人只教了两句，就扬长而去了。

那一夜，小茗很乖地抱着她的布偶娃娃，站在黄黄旧旧的灯光下面，看着老老旧旧的桌子上，半倒的玻璃瓶子和洒落一地的花生。一个身影潦倒的年轻男人，一个她该叫爸爸的男人，伏卧在桌上，半是呓语半是呢喃地呼唤，还有轻声地抽泣。

她走了。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真的走了。

二

小茗听村子里的人说，妈妈在外面又有了一个新家，她在外面过真幸福的生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当时，小茗有些茫然，但也只是抱着她的布偶娃娃，嘴里轻声地念着。

燕子去了，会有在来的时候，杨柳枯了，会有再开的时候------

后来，小茗发了一场高烧，在睡梦中呢喃着妈妈，轻声地呼唤令邻居们掩面泪轻流。他们不停地摇头，说。作孽啊！这真是作孽啊！

孩子是救活过来了，只是男人更加潦倒了。

再后来，小茗听村子里人说，爸爸妈妈是在高中谈的恋爱，他们彼此都很爱对方，爱得义无返顾，任何人的劝说都不听。后来，两个人都考取了各自所想的大学。只是，在这个时候，女人有了小茗。两个人都放弃了学业，在这里组成了一个家。天长日久，女人受不住生活的苦，终于狠心离去。男人也只能看着孩子，打点杂工，勉强维持生计。大家都说，这真是造孽啊！

小茗当时还是不太懂，只是傻傻地问，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了？

男人的目光深邃。散漫的烟圈，遮挡不住他无奈而又悔恨的背影。

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小茗不信，开始放声大哭。男人没有给她太多地安慰。以致于孩子哭累了，变成了睡梦中的呓语。

燕子去了，会有再来的时候-----

男人忍不住，趴在孩子身上，嚎啕大哭。

三

以前，房子外面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它们总喜欢在春天的时候到处乱叫，把人们叫醒。小茗时常站在底下仰望着，一直仰望着。看燕子妈妈和燕子爸爸给小燕子们喂食。那时，小茗总是很兴奋。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生活的享受。

后来，燕子妈妈走了，燕子爸爸也走了，孤孤单单地就只剩下小燕子们了。小茗时常跟它们说。别怕。别怕。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可是，到最后，连小燕子也飞走了。

小茗哭着找爸爸。爸爸留了一封信，上面写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小茗看不懂的字，就走了。

不怕。小茗不怕。小茗抓着信，抱着玩偶，告诉自己不怕。

她突然想起，燕子去了，会有再来的时候。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

再再后来，孤儿院带走了小茗很她的玩偶。

四

听说，有个男生向小茗表白了。

这件事，在班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小茗没有说话。只是很沉默。此时的她，已经是个在读高中的花季少女了。她很清秀，也很聪明，一如当年她的妈妈。

听说，小茗拒绝了那个男生？

什么，不是吧。那个男生真的很优秀的。而且，他真的很喜欢小茗的。

小茗，为什么不考虑清楚，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

小茗只是微微笑笑。那封爸爸的信。现在她是彻底地读懂了，那是朱自清的《匆匆》。

燕子去了，会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会有再开的时候------

只可惜，时间走了，从来都没有回头的时候。年少的轻狂和无知，让时间碾踏成伤痛的尘埃，落在小茗爸爸妈妈的心头上，永远地挥之不去了。他们，用了将近一生的时间，去诠释青春的道义。这个道理，他们是明白了，只是时间不在，他们都明白地太迟了。青春早就随之走远了。空流两段伤心的泪。

为什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小茗想了想，回答说。

燕子去了，不会有再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