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有一家裁缝店,周围店铺林立,在一长溜的修鞋,配钥匙的门面中,它并不显眼。如果没有熟人指引,你很难找到它。但这家简单得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面,每天却门庭如市。
裁缝铺在一家地上车库里,外边支了个雨棚,—台老式上海缝纫机摆在外边,锁边机放在里面,一张破旧的长沙发斜斜地躺着,熨斗放在里面靠近电源的桌子上,店铺里的老裁缝,多年如一日,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转动那圆轮,为顾客们缝补衣物。
每回路过巷口,我都会看见这样的一幕:女的操熨斗,在铺案上,隔着一条湿毛巾,呼哧呼哧地熨着衣服,案子上便升腾起一股股白烟。男的低着头扒拉着衣物,脚踩缝纫机,嘟嘟嘟地扎着衣裳。
老裁缝面容和善,天天笑眯眯的,因自幼患上小儿麻痹,腿脚不便,但他每天谈笑风生,如果不是间或站起来量尺寸,熨衣服,你压根都感觉不到他是个残疾人。
老裁缝师傅的动作麻利,手法精准。每一次,他都要亲自量身,计算剪裁的尺寸,划好每一道线条,剪好每一刀。剪裁布料是个非常细致的活,要沿着预先划好的线进行剪裁,不能多不能少。多年来,他从没失误过。
每天夏天的时候,我总喜欢到裁缝铺里修理衣服,一等就要等老久,一看就看上半天。
裁缝铺里总是忙得很,布料红红绿绿地堆着,老裁缝拿着皮尺,一瘸一拐地给人量尺寸,雨棚上,有丝瓜花和扁豆花,安安静静地开着。更多的时候,老人忙着剪布,头也不抬,手上忙着穿针引线 ,脚下忙着踩缝纫机,老上海牌的缝纫机卡嗒卡嗒作响。每天工作最繁忙的,当属这小小的缝纫机针了,随着老人在压脚板上一来一回,机针便开始 了高速运转。老人笑着说:“有的时候衣服多,一天可能都要换二三个机针。”
我喜欢和老裁缝聊天。他告诉我,以前他年轻时做衣服,那时候好,乡间的裁缝,不需要风吹雨淋地干农活,也不需要花费大力气,在案板前丈量、裁剪、缝制,将一块块布料变成好看的衣裳,被认为是一种斯文而体面的手艺。老裁缝的手艺了得,这里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以前生意最火的时候,他一天能做两套衣服,甚至有人已经搬到河西住了,也要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大老远过来找他做衣服,尤其逢上富裕人家姑娘出嫁,还将他请到家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就为做件体面的新嫁衣。怀念起那段辉煌又忙碌的日子,老裁缝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现在,大家生活好了,我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裁裤脚和改衣服。夏天改改衣服,冬天代加工羽绒服。人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很好啦!”老人自信而满足。他说自己每天最轻松的时刻,就是老邻居们来找他摆龙门阵,“这里的人我几乎都认识,我脾气好,所以他们很爱找我聊天。”
市区东大街的裁缝铺早已与时俱进,起了个洋气的名字:私人订制。价格也一路飙升,让人望而却步。而老裁缝却价格不改,江山依旧。
老人说,开着小店不指望赚大钱,能养家糊口就行,来这修衣服的,大都是原来雨露的左邻右舍的,他们以前和我一起苦日子过惯了的。穿旧的衣服舍不得扔,修一下就很好了。有我的店在,他们不用满大街去找裁缝铺。
“我一直在,只因你会来”这个朴素的日常存在,成了老裁缝生命中的那时花开。
忙完了活计,到饭点儿了,老婆子会回楼上做一顿简易的饭菜,一个板凳,一个电磁炉、一口瓢锅,有些昏暗的楼道里,渐渐弥漫起阵阵香味,傍晚的夕阳照在老人的侧脸上,这一幕如油画般静谧。
不一会儿,老婆子就在楼上叫老裁缝吃饭,楼上的清脆悠长,楼下的浑厚沧桑,夫妻应和,琴瑟和谐,特别有意思。
一天结束了,夫妻俩一起关门,双双收摊,俩人头挨着头,在灯下一起数着今天赚的钱:一块,两块,三块......全是细细碎碎的硬币。窗外车来车往,市声喧闹,那昏黄的灯光辉煌了四壁,温暖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