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一段时间,居住在一方美丽的地儿。青山绿水,朗日晴空。陌上花开正胜,风,也不喧嚷。一切透露着岁月静好的安宁气息。后来方知,传说中的桃源仙境也不过如此罢。
沿十三巷径直走百来米,便熟门熟路找到一位我最可亲可敬与依恋的朋友——是一颗盘虬卧龙的巨大枣树。这是整个N镇最大的一棵树,亦是最深得我心的一颗。据说,这颗耆耋的树,已经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静视了上百年的春秋。
彼时适逢春夏交替的时季,铺天盖地的葳蕤绿叶遮云蔽日,偶尔招摇却恰似一阵沁人心扉的碧绿色柔风,清爽怡人。细看其间,还嵌着青色的可爱小花。我整个夏日都在为偶然发现的这颗大树而欣喜不已,却又私心地默不声张,噤守我与枣树的小故事。
我蹲在树底的荫蔽下,耐心地看蚂蚁有条不紊地搬家,撑着下巴思考着。俄而清风穿巷而过,我听见绿油油的树叶细细地相互摩挲,微微作响。终于等到它们的乔迁工程进入尾声,我意犹未尽地扶着树干站起,准备返家,趁热打铁写观察日记。然而,我才踏出树荫一步,一滴水直直自上而下坠到我脚边。我纳罕,抬头又低头。一滴、两滴……哟——下雨了。我忽然咯咯地笑开,抬手挡头大步跑到巷子里的屋檐下。朦胧的雨幕之后,一颗枣树巍然挺拔。我发现,蚂蚁搬家,是真的要下雨呢!
约莫是在秋季的前夕,枣花落尽了。换作一粒粒玲珑的压不弯枝桠的浅青色小果。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会是N镇最先发现秋姑娘行迹的人。由此,我又自得其乐地骄傲了一整个秋季。缘是南方,枣树掉的叶不多,仍是一片葱茏的青翠如春。我却有些心疼,怜惜地拾了一片又一片,拿回去压在枕下、夹在书里。直到后来去了一趟素有冰雪之都美称的H市,才发现并非一切树木都会常青。当然,这是后话。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位偶然发现并且结实的忘年交,一枝一叶、一花一果,皆贯穿着我的愉快童年。它教我风与雨,教我春与秋。几乎我的所有充满童趣的发现,都有它的参与其中:我发现夏夜里的星星会在浓密叶间扑朔地眨眼、发现夜来风雨后,树下总有粗心的小蚂蚁遗留下的“小伞”、发现落红真的能化作春泥更护花、发现万物的欣荣与衰零总有章可循……
从我家到大枣树,也就是从十三巷由头至尾地走一遭,一共是二百七十九步——这是我离开N镇前,有它参与的最后一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