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仔细细地用圆规,缓慢而小心地在素白的纸上,画下了一轮优雅美丽的圆。
圆规,一只立脚,一只笔头。只有拥有相同的圆心与半径,首尾才能契合,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墨守成规,顽冥不化,但它却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工具。
画室里四面都是白茫茫的墙,看了让人直觉头晕目眩。一待便轮了三轮春秋,我的画一副一副的被挂上去,墙上就成了黑色和白色交织缱绻的地儿。瓶和罐,水果与蔬菜,加上一只玻璃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组合。我想起鲁迅先生在《秋夜》里写的一段话:我的院子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评论大家们不约而同都说这番景象是单调寂寞的。是的。我默默地看着那些画,深以为然。
“素描最是要耐得住寂寞才学得好,这东西看着容易,却最磨耐心……”老师在与新同学家长谈论时,我正不停交换各种型号的铅笔,做最后的调整。纠正了一排显得僵硬的线条、轻擦反光面使立体效果更突出、斟酌落笔的轻重给阴影上色……我不厌其烦地画长短不一的线,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些。
最记得一次,画的是文豪伏尔泰。微微卷曲的发,戴着头巾,蹙眉抿唇。双颊深陷,目光深远却含有蓬勃的力量。第一眼看去,心头蹦出一行字来,这次真是,难极了。然迎着老师温雅又信任的微笑,我还是点了头,说好。
于是我整整画了六节课,共是九个小时。初稿仅用三个小时便能完成,然百尺竿头尚且能更进一步,更不用提我这只是拙劣至极的笔迹。莫名地对于这幅画有所执念,大抵就是因为它难,才更能激发征服欲。再加之我生性好战,并且好胜!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老师所说的写好名字就贴上去的草率行为,不尽人意,不如不尽。
我抱着画板缩在位置上,耳边除了纸笔摩擦的轻微刷刷声,还有呢喃的风。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我抿唇,对照着石膏像,一分一毫地重新测量比例、加深明暗对比,调整一切不很惹眼的细节。脑海中不断回放给石像的定位——瘦削、有力!我精细地打磨着属于我的作品,并且享受这一过程。像园丁修剪繁枝茂叶,一剪两剪,塑造出的形态各异的花草,直让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我想,每每这时,不论多大的劳累,也只是化作四字甘之如饴吧!
素来对于选择的事物执着,坚信不疑精雕细刻才能出精品。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是圆规的精神,也是工匠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