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多前,父母的工作单位还未迁入市内,我的童年因此在一个叫太平村的地方度过。三岁那年,映山红盛开的季节,爸爸为了庆祝我麻疹初愈,爬上峭崖采回了一束束粉红娇艳的映山红,耐心地把她们扎起挂满屋顶。爸爸希望映山红那生命的色彩能够充盈到我的双眼、我的身体里,希望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我日后能象映山红那样有着傲然的风骨。
6岁的时候,结实的我可以和表哥结伴上山了。乍暖季节的氛围使我们经常玩耍到日光西斜,不过每次下山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忘记采折一束含苞的映山红,表哥告诉我映山红是春的使者,不怕人采折,因为每折走一支,就等于给人间送去了一个春天。我们一路欢歌飞回家,将她们插到窗台上的瓶瓶罐罐里,直到窗栏摆满,花儿霓彩一样的绽放。我们为自己培育的生命欢呼雀跃、激动不已,甚至会摘下一朵朵的映山红,张大了嘴巴互相接着吃进肚里。也许那个时侯我们就将一种深情和着那微甜酸涩的味道一道融进了心里吧。当然,我也一直为这咀嚼春天的创意而飘然,因为每当映山红花开的时侯,就仿佛有源源不绝的动力输入我的体内,做什都倾情而投入,而妈妈也总说是映山红带给我的力量。
回市内上学后,我依然在每年的五月回到太平,重复着我梦境中常演的约会,重复着满眼的热烈和蓬勃。映山红专注地发育着肢体,我们也在映山红一春又一春的轮回里长大,再看映山红,她已经是一个有骨骼、有意韵、有品质、有灵魂的精灵;再返童年玩耍的山坡,那儿已是我们魂牵梦系的伊甸园。我们共沐阳光,为生命每一分钟的灿然而守候,为彼此的质朴而缤纷、为情节的隽永而灵动,陶醉在映山红的世界,我们满怀希望,真的能穿越那极限么?1996年的春天气候异常,骤冷骤热,映山红饱受风雨的洗礼,犹如曲正浓时的嘎然停止,那一季的花期尤其的短。一年之后父母终于拽我们走出了徘徊。
他们说,春天是四季之首,生命之魂,人们不能拒绝她的到来却一定要告别她,再美的映山红完成她的使命后也一定要面对飘零,正如生活中不能缺少激情,但是每个人的激情却都是瞬间的事,生活终将归于平淡,人也终将归于平淡。映山红自有她独特的本色,但一朵平淡的菊花若也能出落到自然、质朴、从容的美丽,那不也很难得吗?于是,我们各自有了归宿;于是,窗台上摆满的是父母送来的菊。落花无言……岁月的痕迹烙刻在脸上,沉淀在心里;花落花开……年少的冲动被磨砺得细腻浑圆。经历几许挫折和喜怒,在生活的历练中涵养了一份从容、淡然的气质,原来,我也能凭着一份洒脱娴静的心态面对那滚滚红尘,即便是扎眼的春光蹦进心门,即便是打结的思绪穿过记忆和梦境的栅栏,即便是那律动的潮汐撞上心弦。
似乎,在菊的包裹下,内心的千丝万缕都可以生长出一种纯真,一种圆满。我时常想,无论是映山红、菊或是其他的花儿,上帝在造她们的时候一定是给她们使命的。安排映山红做报春使者就会剥夺她去百家争鸣的权利,赐予菊宁静、隽永的性情就让她在漫长的秋冬守侯。上帝让每朵花的世界都不同,让她们以自己的方式生存着,那么自己事实上不就是大千世界中的一朵小花吗。父母赐予我与生俱来的天赋,让我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我没有理由不将她掌握在自己手中,更没理由让自己不幸福。纵使我不妖艳、纵使我并不芬芳,可幸福和生存的价值并不只在于追求得到那些难以企及的东西呵,起码还我可以全心地去灌溉属于我的生命之花呵。
当阳光抚照的时侯,当友谊润泽的时候,当身心愉悦的时候,当亲情笼罩的时候,我的心灵之花就开了,我的快乐和幸福就来了。是的,我已经很满足自己做成了这样一种简单幸福的女人,用一份闲情滋润我长长的秀发,读一段文章丰富我尚浅的学识,倾一片爱心呵护年幼的儿子,献一捧温婉给执手的他……与我相伴的,将是宁静的,淡淡的,简约而有味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