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韩老师了。
——那是我最敬爱的老师,终身的启蒙老师。
三年级的一天,下了一场特大暴雨,只记得到教室的时候我已经迟到了,裤子湿透了,脸上满是雨水,凌乱的头发上不断滑下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眼睛。
“你跟我过来”双腿麻木的我被拖进了办公室。我揪着衣角,那些水滴落在地上,在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是第几次了?”
静得只有雨声的世界反而恐怖起来,那些熟悉的,检讨上写过无数遍的话一下子哽咽在心头。
“老师,我不知道。”如此平静的声音掺杂在雨中显得那么喧嚣,一点挑衅的色彩把画面渲染得极度微妙,瞬间,灰色成了世界的主色调,只有老师眼中的火光在闪烁。
第一堂课,我没有上,韩老师把我留在办公室烤衣服。
从早上到下午,天空灰得像哭过,外面的大暴雨不曾停止过,以至于我觉得我们的教室一直被一层灰布包裹着,除了新大地酒店上的小红灯时而闪一闪,我就不曾看见别的景物了。雨的声音就更“壮观”了,即便是声音洪亮的男老师都不得不带上了扩音器。那声音仿佛是无数只夏虫在疯狂地鸣叫,震动着你的耳膜。
这似乎是那不幸一幕的提前预告。
到了放学的时候,老师又一次提到了迟到问题,我不禁把目光收回来,一阵心虚------那熟悉而严厉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才哽咽出一句:“放学!”留下一阵越下越大的暴雨充斥了整个世界。
办公室的门里似乎有一阵很杂的声音,通过狭窄的门缝,我捕捉到了第一个镜头。
几个女老师七手八脚地把韩老师扶着,老师已经神志不清,她小声地说要解手,老师们手忙脚乱地在地上铺起报纸。在慌忙的场面里,我清楚地看见老师的身体正在往下沉,慢慢地沉下去… …
喧闹的场面消失了,被大雨的声音没去… …
我却清晰地听见心跳在搏动,有力地搏动,两下,三下,慢慢地,也被大雨淹没了… …
四周的静默让我感到恐惧。雨,只有雨。
老师倒下去了,她是否离我越来越远,我紧紧地抓住门,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们的老师就这样倒在地上。
门被一个教师撞开,我跌倒在地上,看着一群教师抬着韩教师下了楼,我没有痛的感觉,只是急匆匆地冲下去,我没有感觉到我的身后还有四十多名同学在和我并肩奔跑。
正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条长龙,在急速地随着楼梯放旋转旋转,旋转,不知何时奔向了底层。
老师们放慢了速度,把韩教师架在一名男教师的背上,我们趁机围过来,大叫着:“韩老师!韩老师!“回答我们的只有大雨无情地呜咽。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冲上去,撑开一把红雨伞,和老师跑进了雨中。
班长放下书包冲进了雨帘里,接着同学们全部放下书包冲时了无尽的灰色,“韩老师!“这是唯一一个能够盖住雨声的呼唤!
再快的也未必能赶上老师,我们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那把红雨伞消失在雨中,慢慢地,化作了一个小红点。
我们停住了,雨水和泪水早已无法分清,它们溶在一起,是苦的,45个“水人儿”是站在雨中,哭着,怔怔地流泪。朝着红点消失的方向,挥洒泪珠。
我觉得那是最漫长的离别,虽然不是生离死别,却痛入人心。
后来,我在小学的日子里再也没有迟到过,那一幕,我难以忘怀,我甚至愧疚,我甚至怀疑是否是因为我的迟到才引起老师的过度操劳。虽然有一段时间,我确实这么认为,但这份愧疚也被时间渐渐磨掉了。
但是,后来的日子里,我异常地尊敬我们新来的语文老师,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老师是在这样教育我们,是这样辛勤,是在这样付出。这种感谢又怎能用语言表达?或许,韩老师,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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