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下山时的缆车票此刻被我戳开了一个小洞。这样,我才能把面前伸出山崖几十米高的那个架子装到我的眼睛里。我这种傻瓜举动只是为了稳定一下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我试图让自己忘却它的高度,一遍遍对自己说:“不用怕,不高。”跳!不跳!跳……我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
一个声音在心底顽固地升起:我不是胆小鬼,我不是胆小鬼……午饭后从旅馆里溜出来,来到这里,不就是想玩一玩“蹦极跳”吗?不就是要证明一下上午在同学面前说的我不是胆小鬼吗?其实,上午爬山时我真的害怕了,当我和同学们钻过山脚的铁丝网,越过那块“游人止步”的牌子时,我就已经后悔了。后来,我们一点一点从近乎}o度的山坡往上爬时,我成了最后一个。我每走一步都担心自己会摔下去,因为这毕竟是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啊!我的脑子里设想出许多我从山上摔下时的惨状:我会像电影里的登山者那样,脚一滑失去重心,整个身体会突然栽下去,并且快速地向山下滚,会从一个高度点跌落到另一个高度点,脑袋、胳膊、脚快速地撞到石头上,发出“梆梆”的声音,该断的断,该碎的碎,最后,像辆破车一样惨不忍睹地晾在山脚下,被上千名中外游客围观……多可怕的事。于是,我停住脚说要下山,前面的同学全愣住了,女生们向我投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离我不远的狗子说下不了了。
我回头往下一看,已经到半山腰了,山下的房屋已经像火柴盒一样大小了。狗子让我继续爬。我扶住山崖喘了口气,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接着走吧!到了山顶,大家都笑我是胆小鬼。我说:“我不是胆小鬼。”坐缆车下山时,我看到了探出山崖的“蹦极跳”架子。一个人像蚂蚌一样被人用绳子拴住双脚从架子上扔了下来,接着便是那人刺耳的大叫,真是刺激到极至。坐在我身旁的狗子说:“看看,人家多英雄,看你,胆小鬼。”我没有反驳他,自己却傻呆呆地看那人像钟摆一样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心里骂自己是胆小鬼,命令自己也要跳一把,练一练胆子嘛!
“啊—”一个女生极其恐怖的喊叫声使我不得不把遮在眼前的缆车票拿开。拴着她的绳子先是在空中有一个弧度,然后变直,女生的头发也齐刷刷地竖下来,她在半空中悠来荡去,头发也随之摆动—像个女鬼。我非常气愤,她怎么敢跳,我怎么不敢,笑话,岂有此理,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生吗?我真恨不得拿一把大剪刀把拴在她脚上的绳子“咔嚓”剪断,让她“咕咚”一声落到下面的河里,免得她为此猖狂、大喊大叫。我在地上转了两圈,看到那上面又有一个人被扔了下来,我冲着那几十米高的架子挥挥拳头,说:“跳”。不跳给别人,跳给自己看啊也行。我买了一张缆车票,走上缆车,深深吸了几口气,心坚定了许多,缆车开始向上移动,我像要接受什么重大使命一样庄严地坐着,缆车一点点接近那几十米高的架子,我的心也在一点点上升,提到了嗓子眼儿。缆车到了,我走下缆车,步子好像轻快一些,我觉得自己开始充满了信心,我又一次走到售票口,拿钱买了“蹦极跳”的票。当售票员把票递给我时,我突然感觉到手上的某根神经突然抽动了一下,但是,我还是迅速地接过票。
接下来,我站在铁架子上一动不动地让工作人员往我身上系绳子。我像只死蚂蚌。一切妥当后,我低头一看,脚被绷得牢牢的,再看看那粗大的绳子,心想应该不会断吧!他们把我扶到架子边上,我往下一瞧,空空的,下面是一条被阳光照亮的河。我好像是站在半空中似的,我有些眩晕,心随之也不听话地跳了起来。我把心一横,说我怕谁,眼睛一闭,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我把鼻子往前一挺,自己便栽了下去。我感到身体在猛烈地往下坠,什么都摸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我竟感觉不到有绳子在拉我,耳边只是呼呼的风声,我一惊:难道绳子断了吗?我使劲睁开眼,正看到白亮的河水向我扑面而来,我“啊—”地大叫一声,刹那间,我又感觉到脚被一股力量猛地向上一提,我没有再往下掉—一是绳子拉住我。距河面十米左右的空中,我被吊着在空中荡来荡去,身体在不住地转着圈。我看到周围的一切,蓝天、阳光、大山都在不停地旋转,一切都在我眼前忽闪忽闪的,我好像一只陀螺旋转在阳光眩晕的虚幻世界中,同时,我还能感觉到围观的人很多,他们簇拥着挤在河面的栏杆上,看着我……我从上面下来,在我的脚真正踩到地面上时,我兴奋极了,浑身上下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自信。令我惊奇的是,狗子他们居然也在这里,他们大叫着将我围起来,一顿夸奖,说我演胆小鬼挺像的,不知我还有这胆子。我只是笑,因为这一切只有我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懂得了一个道理:看起来可怕的事情,其实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