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于无声处漫过天尽,对面的楼里,那成块散开的灯光早已不见了踪影,我放下手中的笔,关掉那盏独明的台灯,在无尽的黑暗与沉默中,我看到了星星的柔光,听到了它们的私语。
星星总是这般的美丽呵,任你沉吟也好,深思也罢,偶一抬头望时,总是静静地高悬在那里,沉默不语。
恍惚间,在柔和的光中,我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回到了那一次春游。我与那时头发还未发白的奶奶一同登上了薄暮时分的山顶,遍地的草、未开的花都像一位位歌者,在风中轻吟浅唱。我与奶奶就坐在他们的中间,一齐唱颂着赠予山的赞歌。无意中,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天,一些星儿被三三两两地随意抛洒在那里,只点点的光,却亮了整片夜空。我被夜星迷醉,静静地望着天,静静地聆听奶奶轻哼的不知名的歌曲。突然,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我仿佛听到了银河边传来了与奶奶的歌相似的乐曲。那是什么?是不是星星的歌声?或许是,因为周围嬉闹的草儿们都静了,留下了宁静的背景,印刻了此时的合唱。于是,晚风中,微光里,我的心与星深深地互相赞颂了。再于是,我便怀着心灵的慰藉笑了,星星也笑了,低头看时,周围的草竟也都一一地逐我们笑了。
在那片油绿中,时间便猛地滑过,我在细碎的星光中,步入了那个炎热的童年。
耳边传来了阵阵低语,近了、又近了、更近了。是谁?是奶奶。我坐在那棵老槐树下,在纷乱的蝉鸣中,享受着奶奶那把老蒲扇传来的阵阵凉风。奶奶没有文化,但她却知道许多足以满足我的好奇心的事。她用苍老的手指为我指明了夜空的奥秘——北斗星、天狼星、织女星... ...这一个个平凡的名字,却都因为星而蕴含了令人怅然泪下的故事,正如奶奶,在星光的映衬下,她那原本平凡、普通的脸上,竟亮起了清澈的柔光。我的童年,便是在这习习的微风里、洁白的星光下度过的。我的心因这突然的发现而更加有力的跳动着,星光笼罩着我的喜悦,笼罩着奶奶渐停的故事,也笼罩着我渐渐远去的童年。
我继续走在星光铺就的回忆里,一不小心就闯入了我的学生时代。
那是我少年的序幕,而序幕的开始却是一场离别。秋风萧瑟哀马鸣,黄叶飞尽又一秋。我在一个秋夜被父母接走,那棵陪我度过无数个夏天的老槐树,因树叶的离去而清瘦了不少。奶奶呢?她在那幢曾经充满欢笑的老屋中没有出来。尽管我知道她是醒着的,是望着我的,但我的心却仍旧悲凉而伤感。我抬起头来,望着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夜空,星星们安静地隐匿在如墨的云中,绢然如绸,清冷如洗。
该怎么表述呢?自从离开了那片旷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天,那样的夜,那样的星了。直到那年冬天,是的,直到那年冬天。
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我早已在磨砺中成熟、长大,我的心灵也逐渐变得沉稳。但纵使这样,我仍旧忘却不了初雪来临时的喜悦,它们是在夜晚悄然来到的,但好像只有我发现了,因为当我穿上厚重的衣服来到楼下时,雪仍以它最自然的姿态平铺在那,那一场还未停下的雪,竟像星星从太空中投下的一个个耀光的碎片。我站在那里,沐浴着洁白的洗礼。远处,在白色的尽头,有一颗孤星闪烁着,我追随到那里,却仍看不清。雪告诉我,那片朦胧是我的未来,那颗明星所在的区域则是我未来的夜空。于是,总是我走远了,我的心仍久久地停留在那里,呼唤着那颗明星,呼唤着我的未来。
星星的低语将我从回忆中唤醒,我依然被黑暗环绕着,眼前偶尔闪过几点星光。我沉默着、我思考着,该怎样赞颂它呢?该怎样感谢它呢?它陪我走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走过了我人生中四分之一的旅程;它甚至教会了我如何聆听心的低语。但我知道,无论它是否听到我的赞扬,它仍旧会静悬在那里,望着、笑着、不语着。
星星啊!哪一片海没有浪?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心潮里,没有你闪烁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