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土气的婆婆,比闰土还土。
婆婆身材高挑匀称,是个“衣架子”,可她从来不爱打扮,一件衣服穿好几年。多年前,她的同事说她的衣服是外国货,是土耳其的。年少的妈妈信以为真,回到家还郑重其事的问:“妈,你哪件衣服是土耳其的啊?”每次说到这儿,婆婆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额头上的银丝遮不住她发亮的眼睛。
搬进城里30年,泥土对婆婆仍然有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得空的时候,婆婆就在院子里打理花草树木。每当看到它们茁壮成长,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就会漾起一丝丝笑意。春天,无花果树上结了果子,婆婆就小心的看护起来,果子刚红,还不怕麻烦的用塑料网把果子一个一个套起来:“不能让它们被馋嘴的鸟儿偷吃掉,这可是我家雯雯喜欢吃的呢!”婆婆边干边跟邻居家的奶奶叨咕着,“哟,葡萄开花了,我得给它施点肥。这也是雯雯爱吃的。”婆婆在院子里忙碌着,全然想不起自己纤长的手上又多了多少沧桑。
而每次下乡,她都要在地里忙活半天,种山芋、搭瓜架、点黄豆……春天的时候,她还屋前屋后地找野菜。每每这时,妈妈就拉长了脸,拽住婆婆的手说:“菜场上都有得卖,也不得几块钱。你望望瞧,掐的手上全是汁,洗都洗不掉!”婆婆只是憨憨的笑笑:“汁就汁嘞!自己掐的嫩哎!”摘回来的野菜一般都被婆婆凉拌或者清炒,菜式虽然简单,却留住了野菜的本味:微微发苦有的还有点涩。我喜欢这种味道,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大概就是泥土的芳香吧。
时代在迅速的发展,婆婆却固守着那些老风俗、老传统。婆婆说,生日早上要吃汤圆。她怕忘了,还早早的在日历上把家里人过生日的日期都圈起来。家里人生日的前一天,婆婆就会拿出上好的水磨面,舀出几勺放入盆中,加入热水调和,用手使劲地揉按,直到揉成一个光滑的大面团。再在面板上把面团搓成长条,摘成大小一致的剂子。这时婆婆在我眼中,仿佛化身为一个神奇的魔术师,剂子在她手中一会儿变圆,一会儿变扁,一会儿又变圆。在短短的一瞬间,一个普通的面团就变成了腹有馅心的汤圆。婆婆会根据每个人的口味准备不同的馅心:圆的是青菜馅的、寿桃状的是马刺菜猪肉馅的、椭圆形的是芝麻糖的。婆婆包好了汤圆,会用盘子装好,用湿毛巾小心地盖在汤圆上,防止汤圆表面干裂。第二天一早,热腾腾的汤圆端上了桌,我急不可耐的准备咬上一大口,婆婆一见,急了:“雯,先吃言午的,言午的不烫!”
婆婆的老土话经常把我南京籍的奶奶说得一愣一愣的,而那声音在我耳里是那样的甜蜜,像春天夹江洲上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蝴蝶迷恋着油菜花,而我迷恋这样的乡音,喜欢这样土气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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