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日,父亲节。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总会勾起心中那些深埋的记忆。说来可笑,父亲在世时,我不曾为他庆生,为他说一句节日快乐,等到他长眠于地底,我才幡然悔悟,可那些错过的东西,终归不会再来了,它化作永远解不开的结,深深缠绕在我心中。
一九七九年,父亲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上头一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妹妹,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是个醉鬼。父亲的母亲我不太记得,在我五岁那年,她便过世了。
父亲生前,喜欢跟我吹嘘自己学习多么多么好,我总会不屑,因为父亲可是高中都没上完。父亲去世后,我心中乱的很,想休学,母亲许是将事情看得太严重,请了几个叔叔伯伯们来劝我,他们都说,当年与父亲一同上学时,父亲总是考第一,后来上高中,也考了不错的成绩,但因为家境贫穷,就辍学了。伯伯们劝我争口囊气,我虽依旧沉默,但也恍然意识到读书的可贵,我被劝回了学校,但想想当年的父亲,从学校到工地,如此大的落差,他承受的了吗?
也许是生活的艰难,也许是受爷爷的影响,父亲爱上了喝酒。父亲很高大英俊,哪怕被晒得黝黑,哪怕终年酗酒买醉,脸上也显出很好的精神气,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才吸引了母亲嫁与他吧。
父亲与母亲结婚时,二十三岁。两年后,有了我。
父亲很疼爱我,整夜抱着哇哇乱哭的我哄着,那时家中依旧贫穷,母亲在临产时期还在干活,生了我之后,由于营养不足,她在床上卧了几个月,爷爷奶奶不闻不问,也许从那时起,她记恨上了爷爷奶奶,以后常和父亲吵架,甚至动手。
但无论日子如何贫穷,时间总会流逝,我也渐渐长大,我开始记事后,感到非常痛苦,夜半时分父亲醉酒的电话,门哐当被关上的声响,骤然响起的痛骂声,巴掌声,我抱着狗狗瑟瑟发抖,躲在被窝中装睡,任母亲摇晃。
母亲喜欢在吵架时吵醒我,但母亲又怎能明白,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啊,我醒了,有什么用,与妹妹一起哭?我害怕,害怕被抛弃,还怕挨打,更害怕父亲阴鸷的目光,这个场景是每个孩子的噩梦吧,弱小又无知的孩子,看着她的父母野兽一般厮打,我又何尝没有努力过?但哭,劝都不奏效,这个时候,我恨暴怒的父亲,也恨懦弱的母亲。
上初中后,我母亲与父亲分居了,因为要上学,我跟父亲住在一起。我曾不止一次描绘过父亲送我上学时情形,一定要亲眼看到我走进校门,还有我房间玻璃窗碎了,父亲为我钉钉笃笃订木格子的情形,那木窗虽不透明,但也足以保持我冬天房间的温度,厚重的颜色,正如父亲深沉的内心,我看不透,也无法深入终日在他的世界边缘徘徊。
父亲也许不是个好丈夫,但一定是个好父亲,至少,在我上初中后。
父亲很沉默,但也总是笑,在喝酒时笑,在家,他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很单调的拳击游戏,不像现在的网游,画面多彩,那时的游戏,只是操控着键盘在对手身上敲打,模拟出的惨叫声很吓人,但父亲很沉迷,像是要把压力都发泄。也许父亲沉默,是因为在生活中没有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他的妻子女儿都不理解他。他只有两个女儿,父亲又不善言辞,我们注定不与他太过亲近,但心中的感情却存在,只是看着他着急。
一几年左右,qq很流行,我吵着要注册,父亲便给我注册了一个,名字是:我是大女儿。我记忆犹新,那时我吵着要改,但父亲偏不改,抱着我笑的跟傻子一样,给我看了他的昵称:我是小猫。我问他是不是在网上扮女生,他拍了我的头,假装深沉道:佛曰,不可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在网上扮女人。父亲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的心中自有一片灰色的海,他不出来,我也进不去。
我说过,父亲哪怕混蛋,对他的两个女儿还是很爱护的。二零一八年的中秋节他被检查出肝癌晚期,十月三日就去世了,我不过才去看了他两次,再见他,就是一具萎缩的尸体了。
是因为乙肝病毒,我这时才恍然想起,父亲从不与我们混着碗吃饭,他有自己的碗,父亲没有服药,在检查出病之前,他已经腿肿的走不了路,却依旧坚持去干活。后来听跟他一同干活的朋友说,父亲是为了给他两个女儿买好手机。
父亲,可真傻。他以为,他的女儿是想要手机,还是想要一个健康的父亲?父亲应是对自己的病有所预料的,否则也不会硬拖着身子不去医院,可父亲啊,你节省的钱难道能够买下你女儿内心全部的苦痛与自责吗?妹妹才十二岁,她被那么娇惯,哪能接受的了没了父亲。可父亲你永远不会知道了,人去世了,最痛苦的永远是活人。
父亲,爱你一直说不出口,但现在真的千言万语在我心中,我却不知对谁吐露了,我永远没了父亲,但父亲您,一直在我心中存活。
祝父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