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切丝,小葱切段,鲜黄的蒜碎成泥;同时一口瓦罐里“咕嘟嘟”冒淡牛奶白的水泡,乌渗渗的大块儿的菜刀侧背把细丝丝的海带倒进去,过水,然后几色调料下去,淡白转淡黄——一个并不轻盈的身影在厨房里转,小碎步,像《马达加斯加》里的河马跳芭蕾。
外婆从厨房出来时,通常是满头大汗,补丁了一块深蓝的浅蓝布衫子穿越了十来年的浓汤淡菜,套一个粉红色的袖笼,用袖笼抹汗。我通常在这个时候扑上去,做饭跟吃饭间的空当,玩外婆的手指。外婆比我矮了,我要勾身在宽大的袖子下找到她的手。外婆手不大,但肥肥厚厚的,因为指关节上叠了一层褶皱的油黄的皮,她的手背还算平滑,但是多余的岁月长出来的皮就没处放,所以统一商量好蜷缩在关节处,密码码一堆。
我喜欢关注她的指甲。手指短的人指甲通常是方的,显得呆憨,例如我;外婆的手指也是短短的,指甲却是修长手指上长的那种,椭圆上头带一点尖儿,我老是羡慕。她把九指都修整齐,唯独左手大指留着长长一根,有将近2cm吧。其它的指甲里都有点黑黑的油腻,只有大指盖没有,白生生像刚出土的葱管。我抓着外婆的手,用够她听见的音量说:“外婆,《红楼梦》里的小姐都要留这么长的指甲!还要涂指甲油,掐花用。”她眯眼笑:“哪里嘛?剥菜用。”
外婆喜欢看我的手背。她把我们俩的手背摆在一起,我的手柔柔和和,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她的手滑滑腻腻,蛇皮一样黄里透白,在厨房的白炽灯下有黄油的质感。外婆用粗糙糙的指腹摩挲我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果,外婆的手都比你白哩!”我不爽地扁起嘴,因为我看见那双状似慈祥的眼睛里写着“嘚瑟”两个大字。
外婆的手充斥着两种味道,葱花蒜瓣和护手霜,厮杀得如火如荼。每每要出门,外婆就换下工作服和大红袖套,在并不枯瘦但青筋暴出的手腕上套一串儿仿珍珠串子,哼着乡里小调蹬着高跟小皮鞋出门去了。那两段味儿也平顺了下来,安静地伏在珍珠串子上,任一股喜气洋洋的苍老弥漫上这个略肥硕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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