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偶然之间,目光轻佻入一片荷塘。枯萎零落的花枝孤寂惨淡地刺入蓝灰的天穹,水面如幽镜般,淡淡投影往事苍茫。
我心中一动,眼前,一抹虚幻的纯白袅袅浮现。一张沧桑的笑脸亦荡进心海,轻搅波澜。
他,是我的外公。
他在我早已陈旧的记忆中,向来迷醉山水。流水落花间,那个家承载了多少笑语嫣然,馥郁芬芳。外公尤爱莲。他总凝望那一池的婀娜婷婷出神,道道纹路上滋润着一抹欣然。因此连一向不喜花草的我也喜欢上白莲的清雅脱俗,不沾纷争。外公的目光如莲香般浅浅萦绕。
那年夏荷初绽,家中愈加忙碌,无法抽出时间回外公家,记忆中的那片纯白也渐渐淡漠消弥。偶然间提起荷花,母亲只是笑笑。次日,外公携了一身的露水出乎意料地来了,高大瘦削的身躯后一袭清香飘旋。我一怔,惊喜不已。
“外公!你怎么来了?”外公笑着,黑瘦的脸上神情兴奋温厚。“囡囡,猜外公给你带了什么?”我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笑嚷着:“外公,是莲花是吧?我猜对啦!”外公无奈的点头,宠溺地把藏在背后的白莲递给我,粗糙发红的大手抚了抚我的脑袋。这时我才发觉外公手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一手冰凉。疑惑的抬起头时,外公只是笑笑摇头,示意我无须担心。手上白莲皎皎,倾世光华迷乱视线,我竟也不懂得关怀。“囡囡,做人应如莲啊……”外公沉厚的声音轻轻飘来,大手再次温柔的拍了拍我,转身滞笨地朝母亲走去。我亦是懵懂,只觉得外公身影愈加薄弱,兀自离开。
不想这竟成了我与外公最后一次亲切交谈。
那时我才知道外公的病况,他那一手冰凉红肿,是清晨采莲的纪念。我尚小,此时才恍然泪流满面。当我在一片轻泣声中颤抖地握住外公早已冰凉的手时,我竟模糊地忆起那一池遗世的莲,外公苍老的笑脸逐渐洇湿。“囡囡,做人应做莲……”是清露般的爱,凝聚为莲了么?那莲,又凝结了多少深深的思念与温柔?外公又是如何,将这久远的亲情,从自然怀中采下?
今夏的莲谢了,我仍伫立原地。但我知晓,它仍会绽放,如一个老人的爱般,永不凋零。
初三:xiaooooo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