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的青雪将母亲的头发染白了。
二月份的春天,外婆家的天空中落着星星白雪。与温州截然不同,这里的冬天可以持续数月,直延初夏。我从寒冷的睡梦中醒来,看见母亲坐在阳台上,望着天空。
“你说妈妈是不是老啦?”母亲听见我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我也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母亲身边,和她一起无声地看着雪。我低头,看见母亲头上的缕缕白发,和她黯然的眼睛,——她的确老了,因为她已经不再年轻,这是一个无比简单的道理。
次日,我很晚才起。走到门外,灰色的水泥地上没有一点雪来过的痕迹。而寒冷的天气与草木上的白霜却告诉我,昨晚与母亲共赏的那场雪不是梦。“我还以为会有雪堆起来哩。”我对妈妈说。母亲走过来,将扫把放在一旁,“雪有堆起来,我一大早起来清理掉了,不然会挡着你爷爷奶奶走路的。”我木然的点了点头,看着母亲走进房门的背影,不禁暗自佩服起母亲了。
正月里,家中要大扫除,父亲外出有事,我和母亲两个人一齐,一天内就整顿完了家中的上上下下。每当我累的想休息会儿,抬眼却又看见母亲像一个不知苦累的机器一般,毫不停息地做着事,我心里就有一股难受劲儿涌了上来,忍不得再闲着。然而直到现在,我也没能想明白那股难受劲儿的真面目,既不悲伤,也不快乐,只像心被揪住。
雪已下了有一周。母亲每日都会按时起来清理门口的积雪,我却从做不到和母亲同一个时间起床,于是忽然想到:母亲是老了吗?
母亲投入家务事儿时,我觉得她浑身都充满了劲儿,有活力;可每当她安静下来,我竟觉得她似与这天地,与这雪交融在一起。她的安静比夜更甚,更深。每当看见母亲在夜晚时分,静静地坐在月下,我便担心她什么时候会就这样悄然地离去,同这夜,这雪,朦胧地醉倒在月下。也许十年后,二十年后……
——梦醒了。
我看见母亲坐在阳台,像往常那样。正当我内心有一种悲伤感油然而生,母亲转过头来对我笑了。我看见母亲的眼睛比月还明亮,笑容比糖果还甜得更甚。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解开了。
青雪染白了母亲的身,却染白不了母亲的心。母亲还是如此,会常常问我她是否老了。我会拉住她的手,告诉她没有,然后再次坐在月下,共赏这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