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风。乌云压得很低,似乎要下雨,就像一个人想打喷嚏,准备了几次,可是又打不出来,憋得很难受。
内心狂躁,我丝毫不想回家面对继父那副伪善的嘴脸——不过是为了讨好我妈罢了,何必做作。
沿着最远那条路,但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我不爱的家。我刚站定脚,“你回来了,来把包给我,累不累啊。上了一天课,一会儿我让你妈给你做好吃的,你……”“你够了!”没等他说完,我就把包摔在了桌子上,“你烦不烦,还有,以后我写作业,你少在边儿上掺合!”
没什么声响地他转身进屋了,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刀子会捅到他。我站在桌边,听到屋子里一阵阵不可捉摸的声响,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草原奔驰,像山泉在呜咽,波涛在澎湃……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又告诉自己,他活该。
我在晚上八点钟开始写作业。“吱——”他竟然又来了。我懒得和他吵,低着的头像被螺丝定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他在门口窥了半天,见我没开口就蹑手蹑脚进来了。还是拿着一本书,没声响地蜷在桌子的最边角处,就着那淡黄的灯光的边缘,一页一页地翻动着。从初三到高三,他一直这样,每一星期就换一本新书,只是坐在那儿不停翻动着,从不说话。
他总是能这样不说一个字地让我为白天的狂言稍感抱歉——毕竟,我不是他的骨血。但我从不可能向他示善。
高考伴着六月焦灼的太阳,急匆匆地来了。我一直期待着它,想着之后我就可以永远摆脱他了,心里就灌满了蜜。
高考当天早上,他把摩托车擦得锃亮,主动要求送我去考场,我应允了。
“妮儿,早上风大,你趴我背上挡着点儿,别感冒。”
我鬼使神差地趴在他背后,看到路旁大朵的牵牛依偎在大树粗壮的枝干上,夏风从我两鬓溜走,抬头看天边太阳刚刚露出笑容,天上一抹蓝,地平线一点绿铺展,弥漫眼角,只有他发间一根根银丝,晃了我的眼。
一路上他没说一句话,然后,走了。
在考场上的挥洒自如让我的假期过得并不忐忑。有一天听到他在和谁说着话,声音很大,我循声出去。
“大哥,你签下字吧。”邮递员送来了一个红色的东西。“这通知书我收下了,字就不签了,我一辈子没读过书,要不让我闺女给你签。她可是大学生了。”
我脑子“轰”的一片空白,“不识字!”那一柜子书……
决堤了般眼泪哗的来了。
当时间的沙漏漏下最后一粒沙,金子的本色才会如此灿烂;当贝壳的泪痕划过最后一瞬,珍珠的色彩也会如此耀眼;当心墙被持续拆下,才发现那片荒芜的沙漠下是爱。
守在原地,爱在哪里。
往前一步,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