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好。
一声草虫嘤嘤,是鸣了千年的情思;一片桃花灼灼,是撒了衷心的祝福;一饰琼瑶美玉,是连了暗吟的心语。难得时光如此美丽。于是捧一本《诗经》,悟那些“思无邪”,在千年之后的今天溯洄从之,只为拾得那些淳朴歌谣中的温暖。即使道阻长,汉江广。
仿佛是立在那广远的汉水旁,任水花溅湿衣裳——满世界的清凉舒爽。何曾呼吸过如此纯净而又快活的空气?那是个春天。,相约结伴的妇女们,着一身朴素布衣,相约于原野:“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秸之。”在他们的眼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就是件闲事。或许是因为太单纯,更或许是自然太过原始与神秘,何尝不乐?何尝不暖?
桃花似新娘的脸,青春,、娇嫩,、美好。甚至闭上眼,都仿佛可看到“绿叶成荫子满枝”的幸福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一名出嫁女子,含睇带笑,在她一生最美丽的时候,面若桃花,三月的暖风,晕了他她一脸红颊,更暖了她的心,暖了庆祝之人朴素又甜蜜的祝福。
《诗经》中有太多道不完的纯美爱情,就像那桃花,柔软而又芬芳。“有女同车,颜如舜英。将翱将翱,佩玉将将。”木槿花开,清新浅白。“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永世不忘,永世难忘。“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白茅般洵美,悸动所以心慌。那时的人们葛布粗裳,却种许了一个又一个美好单纯的愿望;心是透明的,所以毫无无须保留,更不用费心猜度。只需在某个水畔,荒原,车中,轻吟一句便诉衷肠。的确,博名争利又有何用呢?用青春和闲逸去编造一个天堂,何乐不为!求之庶士,迨其今兮。
心被这些清浅的歌谣静静洗涤,涌来一丝丝暖流,来自那般简单生活。
然而它可以美得无暇,也可以悲得浓郁。是“及尔偕老,老使我怨”的决绝与悲愤,江有汜,叶有落。心之忧矣,如匪浣衣。是长路漫漫,征战在外的士兵发出的一声声哀痛叹息:“忧心孔疚,我行不来!”思归不得,何以言乐?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现实即便是在那个美好的时代仍是残酷的,王事未定,不遑启处,只能采薇作食,咽下满心悲苦无人可诉。“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只有醉酒方能解忧,可却只是愁上加愁,辗转今夜。可那醉的又岂是今夜?将心麻痹了多少余载!但这愁再浓,也抵不过他独守家室已形容憔悴之妻的一头蓬发;“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可我始终坚信,在这层层悲凉底下,扔埋着一丝温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回家的念头,他坚信家中有一烛青灯守候,她也坚信他不会弃自己不顾。默默等待,等待,等东方须臾,等那个无期的约定。这是如此单纯的希望与温暖,不然,就不会有那戍边兵士对远方妻子的坚贞誓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诚到没有一丝渣滓。
一首首读罢,心是很平静的。感叹道这才该叫生活!这种生活才温暖!其实生活本就该如此——清,淡,静。该喜便喜,该优便优。总以一个最真的自己来面对昨天,今天,明天;面对朋友,家人,自己;面对绚烂,平淡,枯败。最美是诗经,倒不如说最美是单纯。这些歌咏里的情思,都那么容易被人探到底,那么容易触动人的心灵。暖暖的,就像春日里洒下的光亮,千年如一日地予人温存和平静。
如今的世界太过喧嚣,我们都快要找不到自我,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和本该有的温暖。追名逐利,劳务繁多,各事事都追求完美,累得喘不过气来。可人生本来就是不完美的,远古先民早就发现了。吃惯了多味调料,早该喝喝无味的矿泉水了,不然怎么排心里的毒呢?不如歇下来,任那和暖古风吹来,涤荡出最清澈最真实地的自己。她的言辞是一幅幅质朴淡雅的国画中最美的注脚。浮萍,桑园,纤草,幽虫。没有任何粉饰,却莫不失淳朴意蕴。
生活,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