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团剧烈地燃烧着的夕阳在眼里逐渐涣散开来,窗外憔悴的花骨朵强颜欢笑的痕迹已渐渐淡去。时光洗涤旧迹,却洗不去画室里几个小时前刺耳的话语和嘲笑声。
手中,还拿着昨日刚发的作品,陌生的线条陌生的颜色。就像那陌生的脸和陌生的语言。下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我知道我这次画得比你好,是我费了很多心血的。可你也不用这样诬陷我,说那是你的画啊。”
“我只是这一次不小心超过你了嘛,要不要那么生气啊。”
“你干嘛啊,连朋友都要嫉妒陷害吗?”
“最瞧不起你这种人了,为了一个名誉连朋友都不要。”
……
越来越多难听的语言涌入脑海,我不由得用双手捂住了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向外涌。
不是这样的,那幅画明明是我画的,画上的每一缕线条,都是我反复修改出的,每一抹颜色,都是我反复调试出来的啊。
不是这样的,是上周她帮我一起交作业的时候说我没有署名,要帮我写上名字而已啊。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嫉妒她,也从来有诬陷过她。明明是她诬陷我啊。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
手下的画,艳丽的色彩还在耀武扬威。似乎在为它的原主人的“翻身”而高兴,也在为我的失落而沾沾自喜——凭什么只有你可以得到老师的夸奖,凭什么老师眼里只有你,凭什么我们要低你一等,凭什么?凭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原就不喜欢在交作业前将自己的画给他人看,却没想到现在却连个人证都无法提供。也是,在他们眼里,我哪有真理可言呢?或许有些轨迹,真的就像一场无休止的拉力战。正如那些水箱中的螃蟹,一旦有同类快要接近边缘可以逃脱时,另一些就会把他们狠狠地拉下,跌回原点。
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作为唯一“不小心”看到我画的人,看到桌上的“异物”和我泪水涟涟的脸,当下心里便明白了几分。顿了顿,他还是开口了。
“怎么了?”
“有人把我画换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想过为什么你的画会被换掉吗?”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作业吗。能获得一个漂亮的分数,能看到一双双羡慕的眼神。
“仅仅是为了作业吗?”
“你们同一班次的人,画的好的那么多,为什么独独换你一个的?”
“换画的人,你跟他有矛盾吗?”
矛盾?几个小时前,她还是我的好朋友,还神采飞扬的跟我谈起她的趣事,还兴致勃勃地挽着我的手,说要去旁边新开的小店喝奶茶。才不过一瞬间的事,却已换了一张嘴脸,将我推进无底的深渊。
“那既然是朋友,就更应该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有人帮你辩解吗?”
在那种情况下有谁会相信我啊……除非老天突然开眼了吧……
“也许她换画是不对,可是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本质。思考发生的原因,才能从根本上避免再次发生。”
我擦干眼角的泪,父亲已经走出了房间。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连我亲密的朋友都要背叛我?
是我太冷漠了吧,平常就和画室里的同学很少交流,即使是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加入谈话,我也只是淡淡地回应,甚至无心理会。
是我太高傲了吧,同画室同学的询问请求我总是不甚在意,疏于回答,只顾自己创作,甚至连自己的画都不屑于拿给他们看阅。
还有那么多我不在意却真实存在的画面一一涌现,后来呢?后来,他们就不再来找我了,也不和我说话了。偶尔看见,也是在背后低语一句“有什么了不起啊”之类的云云。
原来,今天的结果,还真是我一手造成的啊。是我疏于人际,才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手机突然震动。我打开,是父亲的短信。“想通了吗?爸爸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不应该只一味地埋怨造成的后果,而应该拨开现象看本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痛苦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在细细品尝痛苦之后才能重新起飞。换个角度想,痛苦的过程让我们找到了缺陷,不也是一件很美丽的事吗?”
痛苦……很美丽?痛苦,也可以美丽吗?
我品味父亲的一字一句,心中渐渐明朗起来。是的,再痛苦的时光都要过去,再深刻的伤害都要离开。因为有了痛苦的经历,所以才有更美丽的未来。
凤凰涅槃,也是经历了火的燃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