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外,所有的意外都很美好。首先,我无法给这份工作一份评价,它当然不是“80后”的我们所向往的,也不是年轻一代所期待的。它给我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迷惘。迷惘在于我自身的感受,我一时无法判断我是怎么被这份工作所吸引的,教师这个行业明显不是追求物质生活的年轻人的首选,但我不忍放手。可能是当我站在三尺讲台,手拿教鞭,那种深深的责任感驱使着我,亦或是孩子们那充满渴望的神情吸引了我,这便成了我真正的兴趣。我想,归根究底,我应该是被教育它本身所散发出来的魅力所吸引了。
也许在一年之前,熟悉我的人,对于我将会以教师这一身份面对我以后的人生,是陌生的,不可思议的。但是在一年之后,当教师这个名词时刻伴随着我出现在我生活中后,他们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原由来自于我的家庭。爷爷、爸爸、妈妈都是教师,他们的一生都在为教育工作奉献着。每每回想起儿时的时光,脑海中总是出现这样一幅画面: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破旧的书桌上盛放着一叠又一叠,一层再一层的书本、报刊,中间一方窄小的天地,常年四季摆放着不曾停歇的红色圆珠笔,以及瓶底厚的老花镜,桌前椅子上的背影由笔直慢慢变得褴褛,到最后的逐渐模糊!但唯一不变的是,不论我每次怎样的悲伤与快乐,好像都入不了他的心,他的眼!
春天来了,不一定会万物复苏。
“爷爷,我饿”。
“抽屉里有萝卜条,桌子上有馍”。
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爷爷我裤子湿了!”。
“自己烤烤”。
四岁的我不知道把它从身上脱下来就直接把自己的腿对准了炉子。
“啊!爷爷,疼……”
只有这时,他才会把眼光投注到我的身上!
“爷爷,我拿第一了”。
“好”
“爷爷我头疼”
“去你张爷爷那看看,让他给你拿点儿药”。
“爷爷……”
夏天来了,一切变的燥热。
“爷爷,我们一起去看杂技吧”。
“我要备课,没时间”。
“爷爷,我想去永乐宫”。
“等我上完课再说”。
“爷爷,奶奶让你抽空回趟老家,地里的庄家熟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有个教研会要开,等会开完就回去”。
“爷爷……”
外面下着雪,好冷。
“王老师,XX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好像弟弟要上学,家里没钱给他了”。
“走,带我去看看”。“来,慢点儿吃,我再帮你把馍热一下,有点儿凉,吃了不好。以后没饭吃就来我这儿”。
“王老师,我,我家没钱,我想休学打工”。
他急忙站起来“胡说,打啥工,没文化你将来啥也干不成,没钱我给你”。
他不知道一家五口就靠他那可怜的几十元工资早已是入不敷出了吗?!他不知道我经常跟奶奶在菜市场捡别人扔掉的菜叶来维持生计吗?!他不知道老爷八十多了,需要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吗?!他难道没看到奶奶那冻裂的双手,还有他那骨瘦如柴的孙女?!
“王老师,我肚子疼”。
“走,我们去医院”。
他的心,他的眼,只有他的学生,他的课本,他为之付出了一切的教育事业!
他难道不知道,除了他的学生,他的课本,他的教育事业,他还有父母、妻儿、幼孙需要他吗?!
泪水湿了我的双眼。这是我的秘密,是我藏得最深的秘密。我曾经把它埋在某个岁月深处的荒冢,然后我以它为起点开始拼命地往前跑,拼命的跑,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反正那因为奔跑而带起来的疾速的风声已经永远地存在于我的心中,和我的灵魂相依为命,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它们,听到它们:
八岁的我一次生病,上吐下泻,高烧41度,可他为了给他的学生上课,丢下我一个人在医院输液,一整天都不曾问津。饿得发慌的我只好逼迫自己睡觉,睡梦中的我乱动,使得针头跑了,胳膊里进了空气肿的老高,疼得从梦中醒来都没见到他,年幼的我以为大人都不喜欢我,我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儿,伤心的一塌糊涂差点背过气去。当他披着月光载着风雪来到我身边时,我哽咽着对他吼着“我恨教师,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当老师的,你不是我的爷爷!!!”
从此以后,我由以前的乖孩子变成了大人们眼中的坏孩子。我逃学,不写作业,打架,骂他,偷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与他对着干。他去上课,我就躲在他教室的窗下扔石头,大喊大叫。可又有谁明白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只是为了得到她应有的疼爱,只是为了被亲人关注,她怕极了冰冷的医院里,自己孤独一人的日子。她过腻了被人遗忘的生活。
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可十六年后,当我站在他站了一生的三尺讲台,我懂了他所有的无奈,他的冰冷,他的热情,他伟大的情操。我想大声告诉他“爷爷,我错了”。
可你能否听到?!
爷爷,现在我总是在想,人生的路有那么多条,到底哪一条能够通往幸福的终点?我现在正朝着你曾经的道路走过去,甚至疯狂地飞奔了起来。只为了你的那一份对教育事业的执着与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