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枯坐轮回台,等一曲梁祝,化蝶长相随,此声哀哉。
谁人寂伴长生殿,临一首桃源,卸甲归田园,此情何堪。
——引
多少次梦随大漠黄沙,回到我萦怀的塞北。披上粼粼的战甲,跨骑骄傲的战马,举起那把长剑,寒光四射,震慑千军万马。
仰天长啸间,热血喷薄,轰轰烈烈,奔向敌军阵营,与士卒以命相依,与敌军以命相抵。血色染就滔天黄沙,凄美了天边落霞。
白骨累累,铸就了铁打的汉子,成就了布衣封侯的美名,也守护了将卒身后的家园,脚下的土地。可我常常夜不能寐,一壶一壶浓烈的酒,划过喉。
以明月为馔玉锦食,以夜色为美人起舞,以燎风为管弦呕哑,我举起酒坛,与战魂亡殇共饮。时常,酒与泪并沾衣裳。那时,只有天地见。
敌军攻城,兵临城下。我站在台上,看着尚年轻的战士们一脸刚烈,不忍多想,也并无多说。高高举起手中的战旗,士卒雷鸣般的吼声直冲霄汉,云卷云舒。六军待发。
敌退,城后又立起一座座无名坟茔。明月夜寻着熟悉的石头,临碑而坐,举起酒坛便灌了一口,想起此时黄沙下沉睡的年轻的面庞,陷入疼痛海洋。兀的听闻娇笑一声,“将军,黄沙伴酒可醇香?”
后来的时光,我常卧榻在床回想,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她一袭红衣,浅笑低吟,闯进英雄冢,给了我一生心疼和一生对幸福的痴心妄想。
那一夜,我们像老友一样,席地而坐,说着似故人重逢的话,喝一坛像是岁月深处的老酒。我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只是依她装扮,唤她“红衣”。
红衣曾问我,既已封侯为何不还家,享荣华。我没有回答。还家,还家,我早已把黄沙和战场当做家,士卒于我便是家人兄弟。我誓与他们一同还家,亦或一同通往幽冥地底筑家。命悬一线,我想到的是和红衣的家。
自我称她红衣。她便没有身着其它颜色的衣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誓言。我知道红衣舞起来很美,像是大漠尽头,落日西沉,天边仅存的晚霞。红衣说,是凄美。
惊蛰日,敌军又卷土重来。黄沙映日,挥干戈。挽雕弓,百步穿杨。战争瞬息万变,我方五十余匹人马被困。刹时,气血翻涌。即刻召集百余名贴身护卫,冲进战圈营救,部队以此为中心集合。一时,战气高涨。敌军闭其锋芒,退。
战后,第三日,我携酒去了英雄冢,不见红衣。天将晓时,正欲归去,红衣却来了。莫问其它,她举起酒坛便灌。我虽讶异,却也随她。酒尽离去时,她问我,为何因为区区数人,而不顾性命。默然,我看着一座座无名碑,“他们是我兄弟”。红衣愕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黄昏,我登上城墙。一轮红日,一条长河,一道晚霞,无尽的黄沙,零星的胡杨。红色的战旗飒飒的响。眼里的景色美不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比不上红衣,可是我却已数日不见她了。塞北的长安花,未开便已凋零。
夜凉依旧如水,英雄冢回到了往日的寂静,一坛酒,一轮圆月,一场风沙。我不敢去寻红衣,我给不了她口中安逸舒适的家。醉卧沙场,黄沙做被与床。挥戈杀敌,才是我的宿命。我爱战争,爱喝酒,像所有的旷世男儿。
我一直都在想,往后的年月这么过,多好,心里装着一个人,充盈的感觉,不会过份悲伤,不会过份欢喜,恬静适然,兀自神往。我又见到了她。两军对垒,各守一方。她坐在战辇之上,依旧一身红衣。她身边有一个男人,是君王。我看着他,感觉到君临天下。
擂战鼓,日中天,剑气如霜。那场战役,我没败,也没有胜。毫发无伤。十万士卒,只余八百。主公震怒,遣兵十五万,临阵换将。命我回朝。在塞北的最后一夜,我守着英雄冢,喝了数不清的酒,但没有醉。
我知道是红衣的计策。她无心伤我,故出此一计。红衣深知情谊是我弱处,诱敌深入,分而击之。可她万不该留我性命。之后,我便与酒相依为命。传说,有一种叫“一醉方休”的酒,饮下便沉睡,直至心爱之人死去,方才苏醒。我一直在寻找……归国后,主公念我曾战功赫赫,便赏了一块封地。我终于有了红衣口中安定的家。后来,塞北的战报只传了一次。城破,无一生还。主公悔恨不己,但回天乏术。敌军铁骑长驱直入,已至都城,列兵布阵,只待令下。
公元前221年。红衣身边的男子,统一了六国,自称“皇帝”。我的封地是例外,依旧安好。传闻道,红衣因莫名原因,悬三尺白绫,离世而去,皇帝准了红衣最后的夙愿。故我的地域免遭涂炭。在红衣卒后,皇帝便征调数以万计的民夫,建立了一座以红衣名字为名的宫殿,曰“阿房宫”。
我回到了英雄冢,在枕石下发现了一坛酒,和红衣的书信。她说,此酒叫“一枕黄梁”,饮下后前尘往事,皆似大梦一场,酒醒则重生。我把“一醉方休”和“一枕黄梁”共同饮下。
一曲瑶琴听了一生。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倦了天涯客。四处觅海角春。浮生掠影,剪烛入梦,梦见明月星稀,黄沙寂静,一位红衣女子,笑吟吟的问我:黄沙伴酒可醇香。
高三:君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