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来我们班时,正是高三开始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但是这个胎神的到来却给我们寝室带来了久违的笑声。我真的怀疑他上辈子是哑巴,所以老天要让他今世成为一个话篓子,来弥补前世沉默的几十年。在寝室我就没见他闲过,就连睡着了也要冒几句梦话出来吓我们。当然,他谈得最多的就是夏月。每次他说到夏月时那一脸暧昧的表情,让我早就看出来其中有鬼。我说他心怀鬼胎最好坦白从宽,他愿为革命牺牲打死也不招,还说:“你才心怀鬼胎,而且还是双胞胎!”接着就笑得像个少女。我说:“我大度容人,不和你学龄前儿童一般见识。”尚书耳朵贼灵,比狗耳朵都灵,这时候他就会见缝插针的说:“谁敢跟你比‘大肚’啊?你要是从走廊上跑过去这整栋教学楼都要引发八级地震!”然后寝室的哥们些就会七零八落笑得瘫起。
那天晚上,尚书和大地震前的阿猫阿狗一样变得异常反常,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的做物理上的单摆运动,我在寻思着明天是要彗星撞地球还是七星连珠咋了,趴在床檐上伸出脑袋朝下铺的他喊:“我说尚书你屁股上长了痔疮啊?滚了这么久还不消停!”最开始安排寝室时尚书非要和我争上铺,他说下铺容易把脑袋瓜儿撞到,但是最后还是屈服在了我先知的智慧下,上兵伐谋,知识就是力量啊!尚书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了我三天,我说:“你再嘣一个字我就立马坐飞机去告诉夏月说你喜欢她!”尚书一听马上就乖了,心甘情愿地移居下铺,还拿斜眼鄙视我,潜台词就是“算你狠!”从那以后我硕大的身子每天就在铁架床上爬上爬下,尚书说他看到一只穿三角裤衩的猩猩。我反以为荣倍感得意:“人家老舍说的,‘我很丑,但是我妈喜欢’。”言归正传,我朝下铺喊了后尚书就停止了单摆,他一开口就是“我我我…”,我以为他是重复回环、加强语气,后来才意会到他是口吃了。我乐呵呵的感觉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尚书这话篓子也会词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我说:“我我我,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尚书没理我,顾自爬到上铺来然后钻进我的被窝,他这一连串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吓得我血压狂升还以为他中了邪,幸好我没红内裤,不然照当时的情形我准得罩在他头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都已经把世界八大奇迹通通神游了一遍回来了,在巴特农神庙里烧过香,罗马竞技场过斗兽,还在爱琴海里杀过鲸……这时候尚书才问了我一句:“我说……我是真的怀春了???”
歌德那老头说:“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尚书被歌德不幸言中了,他爱上夏月了,很深很深。他俩这样长此以往腻歪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们就一起把尚书推向了告白的悬崖。等回信那晚,咱全寝室瞪大了眼睛陪他一起守年夜,我说尚书你要不买糖你就对不起父老乡亲们。手机铃响的那一刻,我们灵敏得就像东非大草原上的鬣狗一样扑了上去。看过《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朋友绝不会对这个情节陌生,逼宫的本色演出。之后的故事我就不必说了,总之“自古表白多白表”。我们枯守了大半夜,却只等来了一句晚安。
从那以后尚书像完全变了个人,寡言少语、深居简出。我们都来开导他,“不就个女人吗?至于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么痴情干啥?要普遍撒网,重点培养。”“一见钟情,再而衰,三而竭”…尚书只是努力的笑了一下:“我已经把她忘了。”忘什么?只有我最了解他,嘴上虽然说忘了,心里其实早就盘根错节地缠绕满了关于她的一切。
高考后我很少了解到关于尚书的情况,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那天他突然打电话来请我去他的小餐厅吃大餐。见到他后我嘿嘿的笑:“是怎么良心发现想起哥们儿来的?”他很平静的说了一句差点让我这条汉子落泪的话,我要是再婉约点早蹲地上哭起来了,他说:“今天是夏月的生日。”我说不出来心里的感受,只是觉得尚书他是真的陷进去了。十年没见,他变得更加温文尔雅了。说实话,看上去还真挺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我说:“你姓尚(上),她姓夏(下),命中注定无缘,参商永隔。”尚书叹了一口气,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阿难爱上了一个女子,佛主问有多喜欢。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有一天她能从桥上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