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途河岸右转直行十多步,就可以看到一条细长的小道。然而要等踏上去才会发现,这条路其实有几米宽,而且弯弯绕绕似乎没有尽头。一步一步地寻过去才发现,道路所通向的是茂密的树林。
其名曰妖精森林。
此刻你所看到的地方,叫做梵香林。
千香。这是我在这里的名字。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不必记忆。既然来到了这里,我就只是作为一个叫做“千香”的妖精的存在了。
我所居住的梵香林,是最靠近森林的出口的地方。但是我出不去,我的怨恨从未有一刻的平息。
我曾是中国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母亲大人早逝,父亲大人没有续弦纳妾,他长时间地呆在外地,很少回家看我这个女儿。我不怪他,工作是男人的根本。
家里面经常只剩我和几个佣人。
我讨厌看他们庸庸碌碌的样子,更讨厌他们为了生存而摆出的阿谀奉承的脸孔。所以我禁止他们进入我的房间,平日里遇见他们也只是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不看他们一眼。
我知道在他们的心中我是个多么任性的大小姐。
但是我不想为了他们改变我的生活方式,整日谄媚的人没有被我尊重的必要。
我曾听到他们关于我的谈论,虽然是出于无心但是却让我莫名的火大——什么时候也轮到他们来议论这些了?我听着他们说我的大小姐脾气,说我的不合群,说我的难伺候。
我给他们放了长假。
当天我就自己出去给家里面找了新的佣人,然后一气之下将上一届佣人的电话给了他们让他们打电话过去通知。通知完以后才能来上班。
一个人回到家里面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
因为少了佣人的缘故吧,我安慰自己,然后锁起大厅的门上楼。周围的空气轻轻地流动着,气氛很是微妙。我咬咬牙摇摇头,将不安从脑袋里面甩出去,然后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我听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来自我的房间。我来不及多想就几步凑上去打开门,看到房间内有人以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搭错了线。
就在我在门口颤抖的时候屋内的人也犹豫了,我平定心情后刚想开口就看到他几步冲上来干脆利落地给了我一刀。我闻到自己身体内部放出来的血的味道,胸口处的衣服被血沾湿贴在的神色。我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我目送那个人离开,我想张口呼救但是口中的血让我发不出声音。于是我紧紧闭上了嘴巴倚着门框滑落在地上。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
下午的时候新佣人们来到我家,发现了我的尸体。我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地打110和120,看着医生探着我的鼻息摇头,看着警察将我的肉身拖走。
泪水从我虚空中的魂魄的脸颊上滑下,在滴入空气时蒸发。
钱再多有什么用,一样挽不回我的性命。
眼中的世界渐渐看不清楚,我索性闭上眼睛,再张开时已经是一个昏暗的世界。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微笑着向我递来古旧的瓷碗,浑浊的汤水在碗中荡起涟漪。
我张张嘴,没有喝下去,将汤递还老人。他微笑,给我指了个方向。我沿着他的手望去,是雾气弥漫的去处。我咬咬牙决定相信他,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去。
心静则出。
雾气淡开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抹碧绿。长发的女子对我微笑着伸出手。我望着她,她仍然是不变的微笑,然后牵过我的手向森林走去。
她说她是这里的引渡人,叫做千荫。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对她微笑了。
此后十多年我都呆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出去过。千香这个名字是千荫交给我的,她微笑着对我说这个名字很适合我。或许是这样吧。
我问过千荫是怎么死的,她只是笑,笑过以后就是沉默。在我的百般追问下她告诉我,她没有死,她只是厌倦了尘世的生活才自愿来到这个地方的。
她的笑容看不出有阴霾。
她就这么笑着说要我忘掉仇恨,但怎么可能会忘记。
我知道那个贼是谁。我在旧佣人的随身物品中看到过他的照片。的确我有大小姐脾气而且骄横了些,但是我好歹给了他们饭碗让他们多活了几年,如今他们心狠手辣地就这么报复了我。
真是过分。
千荫总是不厌其烦地听我讲着过去的事,脸上的微笑始终不变,最后她听到有新人来到的铃声才站了起来,去接引下一个人。
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希望这下一个,不会像你这样十多年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