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发是南方人,父母来我们北方做生意,――那是二00三年,我认识了他。
他具有南方人一切应该具有的气质:说话轻声,举手投足都很文雅,又很文静。这使我想起了江南美女,但阿发是个男孩子,所以他的朋友特别少,我是他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阿发一开始来到这里时只是低着头跟在父母后面,一言不发。住在一个大院里,人多嘴杂,所以阿发他们一家的故事也像《红楼梦》一般,有了几个版本。不过最让人们信服的只有一个版本,那便是阿发父母在南方生意亏了本,来北方躲债,顺便做些小生意――他们再也经不住失败了。
可能是因为家境的缘故吧,阿发总是不敢和人们争什么,就连上课也不会举手。他很内向。除了以上几种因素外,他的父母也不让他多与我们接触的(这是我后来听他讲的)。但是让一个青春少年像一老头般地生活是不大可能的,即使他很内向。在他来到我们大院的一星期之后,他终于主动说话了。他是来向我问作业的。他说话不是太高,但似乎其中有着一股力量(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但我可以肯定那力量是坚定的)。
后来,他慢慢地和我熟识了起来,我知道了他喜欢听歌,他知道了我喜欢看书;我知道他的习惯,他知道我的心里想什么。但关于他的家事,他总是闭口不谈,而且他还会把歌换成一首带着忧伤曲调的不知名的歌,我们便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似乎是因为我的真诚,他的父母很快便容纳了我,我也总是见到他们便甜甜地叫“叔叔、阿姨”。四邻的说三道四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关心,阿发的心里也似乎开放了许多。青春不设防。他开朗了,语气也没有当初的那种硬气,在我眼里他在“羽化为蝶”。
不知不觉一个年头过去了,春天来了。春天带来许多新事物,汽车又换代了,电脑也更新了,但我和阿发却没有改变那一份情谊。他的学习很好,所以我总是向他请教,但每次他把我这个呆头教会时,都不忘补上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你好好学吧,我要不在了你问谁去?”
日历被我一天天撕去,他也一天天地重复那句话。有时候我想,如果一直这样多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有空也会给他买一两盘他爱听的磁带,他也总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而他有时也会送我一本书,说是当作“回礼”。直到有一天,他谢绝了我的磁带,并开始一点点疏远我。我呆呆地惊讶、不解和气愤。那时已是夏季。
一天天时间在逝去,他却似乎在倒退,渐渐变回了以前那个低头说话,不爱理人的少年了,我在为他伤心。
后来突然有一天大院来了两辆警车。要知道在我们大院里,警车头一次来,可似乎是有目的似的,警察一下车便忽忽走开了,我在后面跟着。不对呀,这是我们家那栋楼啊,我在猜测着是怎么回事,警察却在阿发家门前停了下来。我傻了,心里只想着阿发,只是听到叫喊声和阿发母亲的哭声。一会儿阿发的父亲被警察押了下来,他母亲也哭着走了下来。但是始终不见阿发。
可能这便是阿发对于家的难言之隐。我回到家把阿发谢绝了的磁带拿出来听着,只听见一首不停地唱着的《朋友》。我冲出门去,喊着冲向阿发家。门开着,地上有几样东西躺着。我在阿发家喊着:“阿发,出来啊,你不能这样,你,你,连再见都没说……”我只是趴在地上哭着。后来我看到地上的东西是一封信。阿发在信里有这样一段话:“我本来以为我会那样活一辈子,但是你走进了我的内心,你让我从囚笼解放,你让我又重新拥有青春,我不想给你留下太多的后悔,后悔交了一个有罪之人的儿子,所以我选择了默默走开,这也许有些残酷,但我相信你会有更好的朋友,希望你忘记我……”
回首这一年,从阿发一声不响地到来,到他默默离开,这一切都如那首《朋友》一般,让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