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在中國大陸比較普遍地流傳著草根一說。我以爲所謂草根,大概就是指無權無勢,但能頑强存活于世的平民大衆。 把中國的平民大衆喻為草根,這對于默默無聞,慣于在艱難困苦中維繫生存的中國人來說,有一定的道理,也還形象。 对于草根,对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國土上的中國蕓蕓衆生,我自有一番感觸。 小草早有人歌頌,草根的姿色品行,從盤古至今似乎絕無人談及。而三葉草的根蔓一直深深扎在我的心裏,与我的生命同在。 三葉草在水裏和旱地上都能生長。它的葉片呈心的形狀,三瓣組成一枚葉片,故名三葉草。早先,關于三葉草我瞭解的較少。 我是在一個夏天的中午,經過一片廢弃的水泥地時,地麵溫度達到了五六十度,電視報道杭州的馬路能煎鷄蛋。水泥地旁的廣玉蘭都蔫了,我卻發現水泥地的裂縫裏露著微亮的青色。我低首觀展,心頭感覺到了一絲清凉,原來都是一些三葉草。它們的葉片比在水裏或泥土上生長時小了好多倍,直徑不足兩毫米。但長得緊緊密密,團團簇簇,並向著白雲舉去了小米粒一樣的花蕾。我不解它們是怎樣在這絕地逢生的,并思謀著繁衍。 我曲下身子,拔起一小撮三葉草。我被震驚了。一撮三葉草,地面部分不足十枚葉片,被我拔起的根却有十公分長,纏纏綿綿,錯綜交集,形成了一個由主根蔓、支根、須根相互構成的堅韌不拔的根部體系。根上粘着灰白色的細粉粒,大概是一些灰塵和被它們分解的腐殖質殘渣。我這纔明白,原來是這些無人關注的草根,艱難地為三葉草在水泥地上的生存提供著水分和營養。由此,我懂得了草根精神。 我站在水泥地上,被烈日燻烤著,突然想起剛剛看過的一份材料,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中國大陸連續三年橫遭特大灾害,田土無收,人們連續幾年食不果腹,有時幾個月見不到一粒糧食,稻糠、麥麩、野菜、樹皮、草根都被吃盡。據保守資訊透露,全國餓死兩千萬人以上,沒死的人要不骨瘦如柴,要不遍身浮腫,也都是生命危在旦夕。這灾難的年月過去以後,人們居然又在繼續生活,人口還不斷增加,人間的烟火連綿不絕。我不由得把那些經受過不可思議的灾難,掙扎著活下來的人們就看作了三葉草的草根。 我在贊嘆三葉草的草根的同時,也為我的同胞們感到無比悲哀,無比敬佩,我的同胞們太能吃苦,太能忍受,太能死裏求生。他們從昨天到今天,再到明天,也許還要包括後天,都要歷盡磨難,用生命的微火,延續一個民族。 我離開水泥地以後,不禁又回首,水泥地上三葉草碎小的綠色耀著光點,我想著它們的根,默默無聞的努力上勁精神,給我的感受比這高燒的季節還要强烈,令人永遠不能淡忘,並深思著。看著鐵板一樣滾燙的水泥地,我在心底呼喊,蒼天啊,能讓平常而又弱小的草根得到一方薄土,自由地爭取一份風調雨順的日月嗎? 當然,我無疑也是一縷普通不過的草根,好風好雨,也是我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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