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满满一背篓“煤”,佝偻着身子,正在登山。脚下,是一条陡峭狭窄的石阶路,弯曲着伸入云端……
“高攀,你过来一下!”一个声音在高攀的耳边拂过。他扶了扶眼镜,从堆得几乎没过头的书堆中抬起头。他知道不会有好事,于是立刻垂下眼皮。木讷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进了高中。他走路时就一直这样,那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早已成为历史。
办公室里,一张刺眼的试卷摊在桌上,高攀瞥了一眼,45分。班主任开始训话,训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其实无非是那几句,进了高中,那样的话对他来说比吃过的米粒还多。
他就那样垂着眼,看着地下,足有半个钟头,终于,班主任摇了摇头。说了声:“去吧。”
负重的人在没有负重之前,是一个健壮的小伙。而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每迈一步,都得喘好大一口气。可是,可是还有人在加煤!他不想回头,那样会让他又消耗掉许多的气力,他只是攀着、攀着……
“嘿,那不是高攀吗?嘿,大学生!”远远地有一股热风旋了过来。高攀下了车。“怎么还背这么多书?”“在上高中吧?”“嗯嗯,××中学。”高攀应着。“啊,重点嘛,不错,将来要考名牌大学,咱哥儿们脸上也有光……”高攀的耳朵眼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哥儿们”后来的话,他又没听见。
又在加煤了,负重的人感到背篓一沉,似乎要把他扳过身来。他稳了稳,又默默地上路了……
家里,桌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只切成了片的苹果正等着他。“攀儿,把这些吃了,吃了好再做功课。”妈妈每天都这样坐在桌旁打毛衣,等他下晚自习回来。“妈,我没精神,困得很。”他低声说着。“这怎么行,才十点钟就想睡?你可不能松懈啊。妈单位里李科长的女儿跟你一个年级,她……”高攀又聋了,眼睛盯着杯里白糊糊的一片发愣。“至少也得到十一点半,妈陪你,来,进书房去。”他几乎是被推着走的。
书桌玻璃下,在爸爸抄的数不清的至理名言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加进了一张剪报。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普通高校收费标准……高攀扶扶眼镜,打开课本。
负重的人已经不知道他背了多少煤,似乎一路都在加着,也许,背上已经换成了座山吧。他无言,依然虚晃着、蹒跚着向上攀、向上攀……路,却总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