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苍茫的双眸是迷惘的心窗,那么双手便是爱的桥梁。
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在未知的人生之路上蹒跚前行,这时,一双硕大的手掌向我伸过来,前方充满了光明;大手拉着小手,仿佛在传达着什么,有一种温暖,还有勇气和力量……
我依稀记得,其中有一只手,少了一根无名指。
爷爷有一根断指,那是1960年国家石油紧缺时期工作时受的伤,那是他的骄傲。而父亲也有一根断指,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奇怪的是,我家三代单传,而我有一双健全的手。这双小小的手是何时,变得这样纤长的呢?
我二三岁时常常做这样的噩梦,梦靥是公寓对面大山上的银灰色的狼,诡异地嚎叫,仿佛狼群随时就会冲下来,把这银灰色的世界撕咬成碎片。而我空旷的视野中没有一个人,只剩下我在狼嚎声中嚎啕大哭。这时父亲出现了,我啜泣着扑向他的怀里,紧闭着双眼,把脸贴在父亲的灰格子毛衣上,大手握着小手,从另一边传来的温暖安抚着我如受伤逃窜的小鹿一般的心。狼嚎伴着冷漠的风声呼呼吹过,我似乎听到狼摩挲的皮毛发出的沙沙声,伴着风啸久久盘旋在苍穹……骤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忽冷忽热,而床边是父亲疲惫的面容,我的小手被他灼热的,紧紧的包裹着,我轻轻用手抚摸着父亲的断指,那上面的疤,和粗糙的角质层。窗外的树影模糊,在黑暗中张牙舞爪,风中茂盛的狗尾草在野地里碰撞着,摩擦着发出的沙沙沙沙不绝于耳,我缓缓的闭上困倦的双眼……
年幼时经常坐在父亲身上,好奇地问他断指的来源,他笑着刮刮我的鼻梁:“被你小时候咬掉的呀!”每当这时,我就觉得他像一个大哥哥,而不是父亲。
童年最幸福的事,便是拉着父亲的手了。他带我在大自然里寻找宝藏,寻找小动物们的秘密。虽然这听起来很浪漫,但事实上却是他带着我在田野里抓虫子,弄的一身泥。我捉的虫子当然不是小蝴蝶小蜜蜂之类的,而是天牛,蚱蜢,甲虫……当然最可爱的是一种黑色毛毛虫,告诉你,他们张大后会变成一种白色和带有黑色斑点的小蝴蝶哦!可是母亲不喜欢这些,她说女孩子不该干用毛毛虫吓唬自己玩伴的恶作剧。
然而父亲也并非总是像哥们儿一样和我嘻嘻哈哈。随着我渐渐长高,我踏进了学堂。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有很多小伙伴,然而总是有比我出色,比我受欢迎的。一次午睡,我被老师冤枉了,结果被罚站了一下午,我从此决定不再上学!翌日,我的眼睛如两眼清,源源不断地冒着咸咸的水,说什么也不去上学。父亲帮我擦干了我的泪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却不肯说,只因那时并不知道被冤枉了应该怎么说。父亲善解人意地抱着我:“是不是在学校跟同学闹矛盾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这只是我的想象罢了,真实的情况是:父亲拉着我的手,表情生硬的说:“如果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或是你有委屈要自己说出来,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学会解决,不能总是依靠别人!”在我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一把扔进了校门口。
直到我一点一点伸上高年级,父亲就愈“变本加厉”,开始被同学欺负了,他就鼓励我和对方“谈判”。成绩下滑了,他扔给我一句“自己看着办”。 他的保护造就了我不服输,爱逞强的倔强性格,而那双曾经充当保护伞的手,带着怒气打在我身上时,如灼烧般的火辣辣的使我又哭了,只因我目无长辈,他抱着我一起哭,疼痛使我麻木。在他又恨又爱夹杂着泪的打磨下,我渐渐磨去了尖锐的棱角。
平时诸如弄丢了课本、作业或遇到头疼的数学题等小事时,他的态度就迥然不同,并且一反既往。他总是耐心地帮我寻找,鼓励我做事要细心,指出数学题时语气异常平缓。纵然粗心是我从小到大最常犯的错误,但他却一次又一次原谅了我的冒冒失失。
父亲就这样拉着我的手,走过了十多年。那双大手上增添了不少岁月侵蚀的痕迹,而小手却在他的保护教导下渐渐成长,已经和他的手差不多大了。只是这双小手更细腻,纤长而干净,与他的手有着鲜明的对比。而那厚厚的老茧和断指上的疤痕,还有手心的温暖,却从生活中把幸福围在我的身边。也许只是几件不起眼的小事,也或许是我一时冲动,然而他的手始终陪在我身边,父亲断指的来历我却从未知晓。
终于,在我终于能稳稳当当地走路时,我突然记起,在我跌倒在看不见未来的路上是,他伸出了手,左手的无名指是残缺的。那残缺的手,却给了我最最完整,最最独一无二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