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坐在石头上,这是一块上等的雨花石,精妙无比的纹路缠绕全身,在满目的荒夷中显得独特而另类。文人点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后,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己那辆瘦骨嶙嶙的自行车上。文人记得这是几年前他在一个旧货店花掉20块钱买到的,当时旧货店的老板很痛快地说只要给钱就能把它带走,于是文人扔下了20块。后来文人觉得可以给他更少一些,因为它再怎么也值不了文人两天的饭钱。
文人摸了摸下面的石头,想到美好的东西周围总是有拮据的背景——文人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定义美好了,除了如今停留在自己身体下面的石头还能给那么一点感觉。文人的面前是一片荒草地,上面散落些突兀的碎石。文人记得很久以前自己是深爱着突兀的,而且会把这些突兀写成美妙的句子。文人弹了弹烟灰,突然听到了惹人厌烦的喧闹。放眼望去,才看清自己的前面竟然变成了一个菜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卖肉男人挥舞的菜刀下来回穿梭。文人又好像听到了讨价声,吵架声,小孩子的哭闹声——文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文人觉得这总不比一个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大叫着骂街难以接受。
文人看了看这块上等的石头,色彩竟然更加浓艳了。文人想象到大片的森林滴出鲜明的绿色;纹路如同大河小溪一般穿梭其中;纹路上的斑点是肆意的飞鸟;浓郁中的殷红是夕阳中的一抹红晕……文人这才又看到了自己丰富的想象,然而却也看到了丰富的想象是怎样抹杀掉了自己的生活。
文人瞥到了停放在一旁的自行车,它依然瘦骨嶙嶙地站着。文人想到自己的生活竟然是20块钱驮起的,心中不免有了些感伤。文人使劲抽了一大口烟,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处在一大片垃圾里。色彩已不再是单调的灰黄色,竟也变得色彩斑斓了。文人看到了不远处一辆黄色的铲车在垃圾中不停地翻弄着,文人似乎有了点无奈和失落的感觉。
文人想起那天自己把一扎钞票塞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手中,然后就得到了现在所栖身的房屋的钥匙。确切地说那不叫一间屋子,应该是间储藏室,它甚至塞不下两个人,但那里和自行车还有一支钢笔构成了文人的生活。文人还记得那天接到的杂志社的退稿信,只看了一眼便从窗口扔了出去。文人以前渴望的是用文字堆砌的属于自己的宝座,然后去供奉心中的太阳。如今文人在一堆恶臭中,看着仅有的真实的斑斓——文人自己都觉得可笑无比。然而更可笑的是,垃圾场中竟然在播放《黄金甲》!文人说这也真是的,一个唐朝的神话居然可以堕落在大片的葵花之中,而生活也竟可以被色彩斑斓的垃圾掩埋!这也是上天的造弄吗?
文人又想起那个因为生活而卧轨自杀的诗人。文人说,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到一块石头去寄托感情而已。现在的文人总是用狭隘的心去承载生活,当承载不了的时候,他们便想到了死。文人说这是无知而愚昧的行为。对于此,别人很是不以为然,甚至表现出了厌恶与唾弃的神情。但文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依旧是一副鬼神奈我何的姿态。
文人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看着眼前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文人看着不远方的铁臂不停地挥舞,听着一个口齿不清的男人唱着歌——文人想,这个世界一定是疯掉了,彻彻底底地疯掉了。文人抚了抚那块石头,它还是光滑着的,幸好它还是光滑着的……
想到这,文人把烟头摁灭在了石头上。然而他却闻到一股焦糊的气体。文人看了看那块雨花石,在摁灭烟头的地方,一个烧糊的黑洞赫赫在目。文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妈的!”只是愤愤地骂了一句,就安静了下来。
文人推起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看着眼前的掠影,看着眼前的路——那条蜿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