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我去圆了大学的梦,是在爸爸的身旁。
还是十九岁那年,我在风中闻到了那缕红薯香,仍是在爸爸的身旁。爸爸让我知道了世上还有比烧土豆更好的东西。
记忆很朗。那是一个凉秋,年迈的父亲没有一点怨言和犹豫,就装上了“咋说女儿也算上大学”的快乐与满足,扛起母亲为我缝制好的沉甸甸的行囊,送我这个身上泥土味还没散去的农村丫头,踏上了一条自费求学的路。
来到学校,一切安排就绪,爸爸便搓搓那皴裂的手说:“走带你吃饭去,饿了吧!”眼,看着我,一脸的心疼。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女孩,但我却知道爸爸特别的疼我。他的爱始终呵护着我的所有。看着已气喘吁吁的爸爸,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如今想来,或许当时觉得爸爸也很饿了吧。
爸爸领着我走出校门。衣着单薄的我对异乡的寒冷格外的敏感,于是感到爸爸的那只牵着我的大手倍觉温暖。我一路就只顾寻着温暖,而爸爸却一边嘴里安顿着,一边眼里瞅着。一家四川担担面的牌子很抢眼,我们进去了。汤饭最能驱寒,在五元钱一大碗的担担面下肚后,我与爸爸都渗出了汗珠。我不曾知道那日的饭量怎么那么大,是因没吃过觉得好吃,还是因冷而想出汗驱寒才吃,我无从思量。总之,望着空空的碗,摸着胀胀的肚子,我笑了,爸爸也笑了。
出了面馆,爸爸说:“带你上街逛逛,需要的东西买上点。”于是又象来时,我的手被爸爸牵着。
外面已有了一丝凉风,习习的还挺吹人。突然,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随着风飘进我的鼻腔,且在鼻翼间打着旋。“爸,您闻这是什么香味,这么好闻。”爸爸笑了,指着前方路旁的一个大铁桶说:“是烤红薯。噢,你还没吃过呢。走,去尝尝。”我顺眼望去,的确,铁桶旁边站了一个人,穿的不洁不整,戴了一双大棉手套,对着我们大声吆喝着:“卖烤红薯了!”
就这样,我的心被薯香诱着,手被爸爸牵着向前。爸爸的心因疼爱我而急切,我的心却因吃的太饱而矛盾。我想对爸爸说我不吃,又无法敌住诱惑;想说吃,又怕肚子里的担担面不让位,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耍了个小计,只是一个劲的嗅着那香,使劲的嗅……眼也在旁处望着,想找找是否还有同样的铁桶存在。谁料还没被选中一个目标,手就被牵了往前走。看看爸爸空着的两手,我心有些不悦。那薯香越来越淡了,然而那香虽淡,却始终在我的鼻翼边徘徊,我疑心是心中的馋瘾没过。谁知过了几家店铺后,爸爸竟说:“来,我们吃红薯吧!”我急急四下里张望,并不见个大铁桶,蹙起鼻子四下里嗅,也并不觉有浓浓的香味飘来。正在心疑,只见爸爸从衣服口袋掏出了一个红薯,大大的。报纸包着,热烘烘,香喷喷。
“我怕它凉了,香味跑了,就把它装在了口袋。来,趁热吃吧,看看有没有烧洋芋好吃。”
爸爸说得很平常,我的心却猛抽了一下,原本的不悦已化为一份不平常的感动升腾。
红薯是正宗的红薯,桔红色的。
爸爸将大半的大半给了我,将小半的小半给了自己。“香、甜、黏”我依了爸爸,父女俩就旁若无人的坐在了路沿石上品起了这个跟着我们逛了好几个店,呆在口袋直等到我的肚子有了点空间才悄悄出来的红薯。
我舞弄着两只沾黑了的手,把“好吃”的赞叹扬进了习习的风里。有意让它随风飘去钻入别人的鼻孔,而爸爸却无心把那桔红的薯香沾在了胡茬上,留在了我的眼里,留在了我的心里,直到今天……树叶儿有点抖,我又迎着风中飘来的薯香去给我的儿子买那份香甜,那凉风中浓浓的薯香依然诱着的心,只是――我已心泪纵横。
爸爸,今儿凉风依旧,薯香依旧,而您是否也依旧?天国的街市是否也有习习凉风吹过?那凉风中是否也有夺人口欲的薯香飘过?爸爸,您可否也同我一样又闻到那一缕缕薯香?您可否也还记得我们曾一起吃红薯时坐过的那块路沿石?
爸爸,清明时节倘若有那断魂的雨滴落于您的坟头,请您休去怨它,那是女儿思念的泪。您也莫要怨我,我心深处也知唤不回那已去天国的父爱。可是爸爸,我实在无法抵住我的思念,它是飓风,我被它旋卷着,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