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元宵三五风光,月色婵娟,灯火辉煌。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人踏春阳。”自汉朝起,每至元宵都燃灯千里,全城灯火通明。不论是“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感慨还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的欣喜与悠然,似乎都注定着千年以后的今天,观灯消上元依旧是深入每个人内心的一份踏实与寄托。
元宵将至,灯会布置进行的有条不紊,看着机械上忙碌的身影将一个个钢构架摆在路旁,这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一年。
那一年,赶上老家的上元花灯。初十以后,每一户人家都准备秸秆、彩纸,做花灯。家里手最巧的是祖母,长条矮木凳是她的专座。我们或席地,或坐在炕沿,不时地偷看秸秆在祖母的手里迅速组合,眼也不敢眨,生怕漏了什么关键步骤。父母与我的回家自然给灯增添了不少内容,我张牙舞爪地向祖母描述了埃菲尔铁塔,东方明珠,央她糊这些灯笼,她略一沉吟,手指飞快地动起来,一个个我想见的东西就出现在眼前。糊完的灯,要小心看着,不能叫炉火星子溅了,也不能让母鸡起戒心而萌生恶意毁坏我们几天几夜的劳动成果。
柴门在这几天也已搭好,所谓“柴门”是指用松枝搭的像牌坊一样的门,拦在每一条道上。松枝还青着,落上雪,更加诗境了。每隔十几步,就出现一个柴门,各家糊的灯,就在正月十五一大早挂在那青枝上。好容易熬到天暗,每个灯里点了蜡烛,全村的人聚在一起,巡游各个柴门,评鉴每一盏花灯。最有味道的当是唱花灯.这有点类似云南一些少数民族的对歌.颇有竞赛的意思。唱花灯有具体的格式与曲调,有点像词牌。看中哪个灯,将词一填,就可以唱出来。谁想唱都行,但公认的好手自然义不容辞要多唱一些。于是,雪下着,人们在崎岖且颇陡滑的小道上跑,笑,唱,偶有摔倒,倘无大碍,便是一阵更猛烈的善意的哄笑。就这样,狂欢到天微明。
不久,第一条公路进村,人们不打井了,有自来水;马卖了,有拖拉机;灯也不糊了,赶春节把时令鲜蔬运到城里,大约可卖个好价钱。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看着搭好的各种灯造型,五彩斑斓,绚丽夺目。范围之大,主题之多,老家的糊灯高手们,会惊叹?会惭愧?会失落?那样高的埃菲尔铁塔灯,祖母做的,只不过是个逗小孩的什物。会动的龙,扭着头颈,舞着金爪,挥着六只臂膀的千手观音,真的有哈哈大笑声音的弥勒佛。精致的伦敦塔桥。全部用瓷盘瓷碗堆叠得惟妙惟肖的巨龙,而龙的对面,是舞着大翅膀的凤。所有树木,挂上了璀璨的各色满天星。大瓦数的灯泡,长久的供电,自然强过老家黯淡微弱的烛光。人们摩肩接踵还要争相拍照,数码相机的液晶屏与灯光闪到一起去了。孩子们拎着气球,头上戴着发光的牛角,缠着母亲买撒尿牛丸。人声鼎沸,一片灯海,火树银花不夜天。
祖母倘在,一定会怯怯地说:“难为了,这么大的鱼嘴,手可巧呢……”祖母最爱“年年有余”,每次剪窗花都剪各种花样的鱼。可是,祖母看不到了。就如同老家的灯会,那都是回忆了,只有在夜阑人静时,才拿出来端详,回味。
此时此地,灯火再绚烂,我仍会感到有一丝微弱的烛光亮在我心中,透着纸糊的花灯,艰难却长久地亮着,让我在这北国的严冬里多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