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散文创作在讲真话、抒真情上有了重大突破。散文对社会、历史、人生诸多问题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的探索和思考,呈现出多元整合的审美态势。但总体来说,散文与前进时代的精神、思想主流的要求,与人的审美需求还有一定差距。
散文要写真实的人,真实的事情。问题是现在一些散文看似真实,实则不真实。有人在散文中极力装饰、掩饰、包装、塑造自己,而不敢面对、审问、拷问自己,半遮半掩,扬长避短。散文中的“他”,以另一种更为“真实”的面目出现,看似真实,实则虚假。这样的散文大行其道,不得不警惕。
林非先生曾经提出散文要有“真情实感”,强调“散文的灵魂是自由自在地抒发真情实感”。孙绍振先生以黑格尔式的辩证法,对“真情实感”论提出质疑。在我看来,散文不仅仅要写出人的内心、人的精神的真实,更应该最大限度地逼近并抵达真相,发现以往被遮蔽或者被遗忘的细节,打捞记忆深处的碎片。散文家是生活的潜泳者,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入深水者得蛟龙,涉浅水者得鱼虾。有生命感动的散文才能走远。只有不同凡俗,才能不同凡响。
优秀的散文不只是写出一段生活的“真人真事”,写出“真情实感”本身,更重要的是写出建构在“真实”基础之上的穿透力。散文的言说应该回到忧思难忘的大地上来,回到人的生命本身,回到草木的呼吸里,真实而深刻地呈现当下中国的社会图景。然而,放眼当下文坛,散文几乎成了丧失难度的创作。散文成了作坊式馒头加工点,赶趟儿似的热蒸现卖,哪还有时间去下工夫精雕细琢?
杰出的散文家往往是与名篇佳作联系在一起的,如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朱自清的《背影》、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等。只要有一两篇散文被读者记住,到处流传,那他基本上就是一个优秀散文家。如果说小说写的是故事,那么散文写的就是境界。这与作者胸襟和气度有关,与作者的视野和学养有关。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一万三千字左右,浓缩了史铁生双腿瘫痪后对生命和存在的思考与彻悟。《我与地坛》是一曲交织着生与死、苦难与信仰的生命之歌,字里行间传递出生命的达观与温润、从容和澄明,反映了他对人性的细腻审视与深刻洞悉。可以说,一篇《我与地坛》,让史铁生思考体验准备了二十年。
反观当下,一些作者却对散文失去“敬畏之心”,鸡零狗碎、寡情少趣、芜杂低俗,缺乏提纯、升华和淬火,忽视了情感体验的深度和浓度,陷入一种“精神迷失”的困境。他们似乎总是游离在现实生活之外,与“小我”很近,与“大我”的国家、民族、社会、民生越来越远,使散文失去了与时代对话、把握社会现实的能力,失去了道德承担的勇气,最终陷入疲软、浅薄和平庸。在这个意义上,有必要倡导有温度、有情感、有感染力的作品,带给人鼓舞和感动。期待一种有难度的散文写作,这种“难度”体现为生活深度、思想高度和精神力度。在散文里,“我”无处可藏,散文最终指向的是作为作者“我”的人格、精神、灵魂的建构和重铸上。
作家张洁说过,散文往往好几年才能“等”来一篇。诚哉斯言!应该鼓励作家深入生活,细心打磨出精品。这就要求作家具备相当的认知能力与审美能力,一天写一篇,不如一年留一篇。散文写作也最容易抖落作者的家底,一个作家的生活库存里的积淀也是有定数的,一个作家一辈子能出几篇传世的好散文?散文要把人作为一个复杂的生命个体和精神个体的存在,注重对人精神世界无限可能性的摹写与开掘。好的散文,要具有思想性与艺术性,体现时代精神和历史发展趋势,直指世道人心,富有艺术感染力和社会影响力。今天的时代,充满生机与活力,这对散文创作起着春风化雨般的营养、滋润。有着充足的雨水和阳光,适宜的温度和湿度,一定会浇灌、催生出四季常绿的散文阔叶林,为我们营造丰饶的精神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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