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大院的后面,曾有过一间破烂不堪的小屋。小屋那掉灰的墙壁下,仅有一张床、一个矮柜、一把椅子和一把扫帚。这小屋的主人是谁?
细小无神的眼睛,塌塌的鼻子,很不成比例地贴在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上他,这位小屋的主人,的确很丑。再加上他只是个在大院里刷厕所、扫院子的清洁工,所以常被大院里的人们当作笑料。
一天中午,我去姥姥家路过这间小屋,老人正在屋里吃饭,为了免睹他的尊容,我特意把脸扭向一边。走在前面的几个青年用刻薄的话嘲讽老人,听着那刺耳的话语,我有一种狡猾的满足感,心里也想:丑老头儿,讨厌。但很快被良心的不安所代替,我瞥了老人一眼,他眼神中的痛苦,微微抖动的嘴唇,使我心头一震。
老人每天忠实地工作。他的报酬少得可怜,可从无怨言。夏天,厕所里臭味刺鼻,人们路过这里都捂着鼻子跑开。可他却日复一日地拿20着笤帚和水管,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厕所,随即,里面发出一阵水声和扫地声。冬天,尽管屋外寒风刺骨,雪花纷飞,可老人每天都用颤抖的手握着笤帚一步一步地在风雪里扫着院子。
一天,我和几个好朋友在后院玩罢,我去厕所洗手,不料将兜里的笔掉进便池。我先是一惊,然后抽噎着跑出来,那是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派克笔,是作为生日礼物送我的。老清洁工看见了,关心地问:怎么了?东西,东西掉进便池了。我呜咽着说。走,我看看能不能捞上来。说完,他就提着笤帚走了,我紧跟他身后来到厕所外,他喊了两声,知道里面没人,我们便走了进去,我抹着眼角上的泪,指给他看。老清洁工垫着一块木板,跪在池边。他拿着两根木棍,伸进便池,想把钢笔夹上来。我也弯下腰,两眼盯着笔。一股刺人心肺的恶臭呛得人直流眼泪,我急忙用手捂住鼻子。笔太滑了,它不是从木棍间溜走,就是刚夹起来又掉下去。我伤心地对老人说:算了吧,不要了。可老清洁工眉头一皱,干脆扔掉木棍,趴下身子,竟把那干枯苍老的手伸进便池。眼前的这一切,使我目瞪口呆,随即闭紧双眼,我实在不敢看那干枯的手指在粪便中的动作。待我睁开眼时,老人已把笔捞上来了。他在水池里把钢笔冲了又冲,洗了又洗,然后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才交给我。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鄙视这位孤独的老人了。他虽貌丑,但心灵的美丽终于被我发现。随之,一股敬佩之情在我心中油然升起。我敬佩他不为人们的嘲讽所动,每天扫院子,刷厕所,忙个不停;我敬佩他不计较所得的微薄收入,每日维护大院的卫生;我敬佩他不怕脏和累,为别人排忧解难。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一直没见到这位老人,莫不是一天,我用空闲时间转到后院,发现多日不去,小屋竟被拆了,细听后院人谈话,得知老人已离开人世,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只见废墟上横躺着那把老人用过的笤帚,柄把已失去光泽,旁边树上几只麻雀低沉地叫个不停,几片枯黄的落叶飘落在笤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