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烈焰吞噬着本能寺,仿佛无数冤魂在怒吼。烈焰里,一万两千名装备精良的士兵脸色平静,仿佛这一切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要消灭掉里面的人罢了,只有几十人。他们的背后无一例外地插着一面旗,旗上湛蓝的水色桔梗与周围这一切格格不入。
纸门被推开了,里面缓缓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十名侍卫。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那清秀又英俊的脸上有着完美的五官。他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透着坚忍和执着,嘴角却挂着一丝桀骜不驯的微笑,仿佛蔑视眼前这一万两千人的大军,虽然已方只有几十人。这种沉着只有在沙场上才能被一点点捶打出来。敌人完全被他的这种气场震慑住了,毕竟是面对“第六天魔王”本人啊!而他们的总大将却静得像一潭清澈的水,一条波纹也没有,并且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两人互相对峙着。
终于,那名男子缓缓开口,轻轻吐出:“笨蛋!”
没有愤怒,没有绝望,没有遭到背叛的恨意,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光秀,为什么?”
“你,间接害了我的母亲,又数次当众打我,这不算什么,我忍了,但你又要剥夺我的领地,这是我一点一点用血打拼出来的!士可忍孰不可忍!”明智光秀愤愤道,“织田信长,受死吧!”
“呵。。”信长苦笑一声,“谁说我要拿走你的领地了?”
“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去拉“猴子'一把,建点儿功,弥补我的过错……”
“我不管!杀了你,我就是天下人!何必在意这一点领地?”虽然嘴上逞强,但可以看出,他已经动摇。
“唉,这不怪你。”信长平静的说。“如果想取我的首级,我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冷峻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傲然,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并释放出强大的气场。胆小之人,肝肠寸裂!
这时,背后一道烈焰腾空而起,贯穿天空。仿佛是狰狞的死神在召唤着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明智光秀下了决心。
“铁炮队准备!”“弓箭队准备!”
黑漆漆的膛口和无数利矢都对准了信长。信长从容不迫地从近侍身边接过一挺铁炮,好似前方的大军都不堪一击。
“呯!”织田信长瞄都没瞄,看似随便开了一枪,一名明智家士兵应声倒地,眉心上赫然一个大洞。
“开炮!!发射!!”明智阵上的斋藤利三下令道。如蝗虫一般的利矢和子弹遮住了天空,信长的近侍倒了一片,信长本人也中了两箭,但信长闭着双眼仿佛根本没感觉到疼痛。“就这点本事嘛?”话音未落,一枚子弹击入他的右肩。随后又一枚子弹击入右肩,击穿了肩骨。同一个位置!又是同一个位置!一枚子弹击穿了信长的肩膀,是明智家第一神枪手明智秀满!
“是左马介吗?”信长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带了欣慰的语气。“枪法长进了啊!”说罢,左手抓起一把铁炮,随手开了一枪,击中了秀满头盔上三日月饰物的末梢。
“不过,比我还是差些。”
“谢……谢信长公……不杀之恩!”
“呵,年轻人!也罢,我们这些老东西也该给年轻人挪挪地方了。”信长自嘲地说道,随及转身对一个侍卫说:“兰丸,帮我挡着。”便转入御殿。
信长换上盔甲,这副跟随他转战各地的铠甲现在要与他一起葬身了。他平静地坐在地上,思考着自己四十九年的人生——父亲不看好他,弟弟背判他,没有人看好他,他却在桶狭间一战成名,从而蒸蒸日上,但却是在接近顶点时跌倒。为什么?呵,壮志未酬身先死!他只是想改变,改变这个迂腐、破败、不堪重负的世界,拯救它,让它变得更好,所以他立起“天下布武”的大旗,虽然没有人认同他,但是他仍然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自己所坚信的道路上,直至尽头。
夜深了,朽木即将燃尽,信长的生命也已灯枯油竭。萧瑟的秋风抚过本能寺,注视着这片即将燃烧殆尽的土地。士兵们渐渐围拢在御殿前。
“咚!咚!咚!”殿内传来清亮的鼓声,还有信长那婉转美妙的歌喉:
人间五十年,
与天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
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
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
懊恼之情,
满怀于心胸……
“父上,人死后会变成什么?”一个孩子天真地问道。
“傻孩子,”父亲慈祥地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他生前有多伟大,他的星星就会有多亮。“
静谧的夜幕中,繁星点点。天上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散发出绚丽的光芒,压住群星,甚至盖过了月亮的光华……
初一: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