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很蓝,就像刚被洗过一样。亮的有些扎眼。
我伫立在机场的二楼,看着飞机尾翼上的鲜红色的标志渐渐飞离我的视线,眼泪便顺着脸颊打在衣襟上,赌气似的用力嚼着一块蓝莓味的口香糖。
再见啦,小z。
好友轻快的话语在耳畔回荡着。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雪。刚在机场大巴里坐下,母亲来了电话。
“喂,小夏!你那边下雪了吗!”妈妈的声音很急切,隐约能听见后面有嘈杂的汽笛声。
“嗯,不用担心的,本来我以为今天天气会暖一些呢,不是很冷的,妈妈你放心好了。”我竭力想向母亲展露出一幅“一切正常”的景象。
“呃,妈妈今天就不回家了,妈妈要去参加单位的聚会。真的很抱歉。小夏自己去买点饭吃吧!再见!嘟嘟嘟嘟嘟……”
一连串的响声后,我点了下屏幕,有些怅然若失的偏过头,注视着郊外的风景。
今天是周末。我打开电脑,单击了几下一个以小猫头部作为图标的应用,光标转动了几下,游戏的界面就呈平铺状出现在桌面上。我剥开一块葡萄味的口香糖,放入口中,右手熟练地点动着鼠标。
今年14岁的我,就读于某市c中。
学习不算太好也不是很糟,脾气还可以,但是会莫名的情绪化。甚至可以说,对待每个人都很平和,跟每个人的关系都还不错。但真正能算得上朋友的人只有两个:栗子和萝卜。
一周前,栗子在出门时被一辆出租车撞到,腿部骨折住院。
三天前,萝卜告诉我,她要去加拿大,去那里读书,一年后会回来。
今天我去机场,就是为了送萝卜。
萝卜临上飞机前,很用力的捏了捏我的手,把一只漂流瓶塞给我——那是我们小学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凑钱买的。里面洒满了细细碎碎的金粉。瓶身上有我们三个当年的笔迹:栗子工整,一丝不苟的字迹,萝卜带着弧钩的字迹,还有我的,饱满的,竖拉得很长。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勉强能看出写的是:‘栗子、萝卜、小z。12年春。’周围用银色的金属笔圈了一个圆圈,笨拙的涂着两三颗星星。
“你留着吧。”萝卜对我说。
“真可惜啊,”她笑着说。“没办法参加学生会的竞选了。”
这是一款养成游戏,我在里面养了两只猫。一只布偶,叫萝卜。一只折耳,叫栗子。荧屏背后的萝卜和栗子还和往常一样,愉悦的撒着娇,晃荡着求食。很讽刺的是,现实世界里的萝卜和栗子,一个还躺在医院里,一个远在他乡。
正准备关掉电脑,妈妈来了电话。简单问了两句吃了饭没有,就挂上了。
我戴上耳机,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就这样一直睡到第二天。
“路夏,该你了。“英语老师兼班主任的声音很好听,有点儿高,:”第二十三页第六题。“这节习题课在对作业,走了不过三十秒的神,就被老师叫了起来。
“萝卜——正——在收获?”念完题,我懵了一下。“呃,呃这个题应该翻译成……呃Thecarrotsarein,inharvet……”
我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萝卜的面容:并不出众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笑起来时有些呆。然后是栗子,鼻子有些塌,看起来有几分内敛……
“路夏!”下课后,我听到老师在叫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老师来到了走廊。
“路夏,黎微拜托我告诉你一件事……”老师咬了咬嘴唇,这是她犹豫的表现——我不明白是什么事能让她犹豫这么久。
“其实黎微她,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老师说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专有名词,听上去很严重的样子。“她去加拿大,是去治病的。而且,这种病很难治。所以,想开点,路夏。”老师的语调难得的温柔,用手给我挽了挽凌乱垂下的头发。
我站在走廊里,很久很久。
回到家中,毫不意外的发现母亲因为加班没有回来。
三下五除二的写完了作业,抬头看表,九点多。习惯性地写好条子,讲明为什么作业没有签字。
“路夏是我教过的最奇怪的学生。明明成绩不坏,很擅长展示自己,优点也很多。但好像总是提防着别人一样。就像把自己用壳包裹了起来。跟大家关系都很好,可就是没有朋友。而且,路夏也总是很孤单的样子。”不擅长交际的自己,在小学被老师这样长谈过一次。在那不久,我试着去深交别人,最终和栗子以及萝卜成为了亲密的朋友。
已经习惯了与栗子和萝卜相处的自己,在那两个人突然不在的时候,那个被遗弃很多年了的壳重新包裹了自己。
人其实是很孤单的生物。睡着之前,我很幼稚的想着。
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异常的刺鼻。我在经过了医生同意后,进入了栗子的病房。
“小z。”栗子看上去很有精神,一见我进来,问道“合唱队的主唱是谁担任?”
车祸前,栗子是校合唱队的队长兼主唱。她那天出门,是为了参加合唱队的紧急训练——不久之后的全市中小学歌唱大赛,在晋级省,国家,国际。
“是黄蕾。”我实在不能告诉她,合唱队已经暂停训练的真相。
“太好了。”她闭起眼睛笑了起来。“小z,你知道吗,医生说我的伤口溃烂了,可能要截肢。”
“怎么……”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和你们一起上课了,话说,坐轮椅唱歌没关系吧。”栗子很平静地说着。“大不了装上假肢我……”
“别说傻话了,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出了医院的门,我飞快地跑向学校。
栗子和萝卜的愿望,由我来实现。
“老师!”我急切的敲着门。现在,音乐老师应该还没下班吧。
“怎么了?”老师正在收拾着东西,看我急匆匆的走进来,报告都不打,很吃惊的样子。
“老师,我想担任合唱队的主唱。”
三年级的时候,我是小学里的合唱团成员。一次长时间的排练后,嗓子嘶哑的我回到家中端起杯子里的东西就喝了个干净。
早已忘记了杯子里的是什么,只记到后来被抱到医院去洗胃,嗓子险些坏掉。后来慢慢恢复了,也渐渐患上了舞台恐惧症。
我试着给老师哼了两句《雪绒花》,在老师赞赏的目光中,我知道我成功了。
第二天,我决定竞选学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半个星期后,我成为了宣传部的一员。十天后,合唱队重新开始排练。
每天的工作和排练,让我内心中的壳逐渐消退。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两个月后,马上要比赛了,我在后台换着演出服。听见有人叫我,就急步走了出去。
栗子微笑着坐在台下,朝我挥了挥手:‘加油哦’。
一时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赶集去补妆。
演出到了高潮部分,我用余光瞥见到会场的门开了半边,一个人缓缓的走了进来。
萝卜瘦了不少,但眼神还是神采奕奕的,笑容灿烂。
一曲结束,台下爆发出热烈真挚的掌声。我再也忍不住了,冲下台去,紧紧搂住两位好友。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破不开的壳,有的只是坚硬的壳。但无论怎样厚重的壳,一定会破开,然后,化茧成蝶。
初一:赵语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