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会有一些东西飞进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的眼睛流出液体,比如风中的沙粒。
小时候我不太懂得这个,有一年中秋节,父亲带着我,还带了些米面去看二舅爷。二舅爷是个鳏夫,没儿没女,他的生活一直由父亲照顾,二舅爷看见我们很高兴。他搬了一架梯子,爬到房梁上拿了两盒点心让我吃。点心还是过春节的时候父亲送他的,他 一直没舍得吃。可二舅爷打开点心,在发现那些点心长出了一寸多长的绿毛,二舅爷用手巾曛蘸了水,擦那些点心,擦干净一块就放到嘴里。吃到第二块,我就不再吃了。二舅爷问我为什么不吃。我告诉他点心是苦的。二舅爷就不再往我嘴里放点心了,可他还蹲在那儿一块一块地擦。他把两盒点心全都擦出来,放到一边,才去给我们做饭。后来我对父亲说,二舅爷擦点心的时候,有东西从他眼睛里往下掉。父亲说那是沙子眯了二舅爷的眼睛。
按照父亲的说法,他自己也被沙子眯过眼睛。那时我上小学,父亲从亲戚那儿筹了些钱,办了一个小型养鸡场。春末,那些小鸡刚刚长起来,就出了事,许多小鸡走路不稳,东倒西歪喝酒似的,然后一头栽在地上。父亲找来兽医给鸡打针,兽医说鸡生了鸡瘟。他们给所有的小鸡打了针,可是没起作用,后来那些小鸡死掉的时候是一个黄昏,我父亲把自己放到在鸡场大门外,仰面朝天,四肢分开。我心里有点害怕,回家找母亲,我对母亲说,外面刮着很大的风,风中有很多的沙子。母亲说根本没有刮风,母亲问我父亲怎么没回来?我说,外面刮着很大的风,风中有很多沙子,很多的沙子。
两年后,母亲病重住在县医院。当时我刚巧上初中,要到镇上去上学,我很想穿上一件白衬衣。父亲曾允许,要是我考上初中,他就会买一件给我,我向父亲要了那件白衬衣。衬衣到手以后,我才知道父亲是借钱给我买的。
那天父亲带我去看母亲,出了村口,父亲又停下来,他想让我回去穿上那件刚买的白衬衣,我告诉他说,我不想穿那件衣裳。父亲说,你回去穿上吧!你妈看你穿着新衣裳会很高兴。那时我觉得突然起了风,有很多细小的密匝匝的东西打着我的眼。我蹲在路边,父亲拉我起来,我没有起来,我对他说,爹,我上沙子眯了眼睛。